夜阑静,人初定。
暗室之中,烛火摇曳不明。
鹤发老者将收起的银针仔细封入针囊后,又拿出一只瓷盒,用笔尖沾上,点在少年左眼眼角的泪痣上,掩去过分的清媚。
少年靠着凭几的身躯纤瘦单薄,施针后唇色如纸,额上冷汗点点未拭,正闭眼听着身旁黑衣人的低声回禀:“……言为殿下安危计,除宰相、中使外,任何人不得探视……徐少师据理力争,上大怒,责令闭门思过——”
“令徐少师莫要再以身犯险。”李穆睁开眼,烛火映入眸底,也仍是一片寒凉。
太子少师徐朗是他的启蒙恩师。
从来没有一个太子是只有一名授课先生的,就是普通皇子也不止。
但因为他“体弱多病”,不宜劳累,连徐朗能被允许入府授课的时间也不多,更不用说为他另添授课学士了。
如今,更是连徐朗都不让都不让进了。
“是……”微顿,“殿下,张先生不日将至京城,可要安排进燕国公府?”
“不,”李穆眼中火光一跳,“让张先生入顾氏族学。”
齐州张氏虽隐世多年,于士林中仍声名赫赫。
徐朗与张氏有些渊源,才请得张氏子弟出山,教授他治国安民之策。
原本计划是将人暗中送入太子府,如今太子府是进不去了,却多了一条更合适的路。
想到这里,李穆不由弯了弯唇。
这个小姑娘似乎总是这样,一面打乱他的原计划,一面又补上更好的选择。
譬如他原本住在西偏院,也是经过事先挑选筹划的,还费了不少功夫将密道打通过去。
但唐二小姐为他看中的这处旧庭院本来就有密道出口,甚至更僻静一些,若不是她坚持,以他奴仆的身份真住不了这里。
又譬如这次,张先生入太子府则凶险,入燕国公府又失之刻意,却恰恰好,唐二小姐要带他进顾氏族学……
……
入学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十九。
笔墨纸砚、侍女书童,什么都准备好了。
然而到了四月十七这一日,顾家突然来人说——
“昨日孙老先生告了老病,回乡去了。”
唐小白惊讶极了:“不是说孙老先生在故乡无亲无故了吗?”
“说是收到乡老传书,称找到了他侄儿失散多年的女儿——”为了这事,是顾家大舅母亲自来了趟燕国公解释,“孙老先生的兄弟和侄儿都没了,就剩这么个侄孙女,所以不得不走。”
听着也是没办法的事。
唐小白叹了一声,很是失望。
这孙老先生多合适的一个人啊,竟然突然走了。
“孙老先生走了,可有人替他?”顾氏问。
唐小白忙又竖起耳朵听。
顾大舅母脸色有些微妙:“原本是想让族中老者先替两个月,再慢慢相看合适的人选,也是巧了,孙老先生昨日一早刚走,长公主便荐了一位名叫吕瑕的青州举人——”
……
“吕瑕?”少年听到这个名字,目光猛然一震。
“你认识?”唐小白也颇为吃惊。
少年顿时敛了惊色,摇头。
唐小白见他眉间若蹙,仿佛凝重,便猜测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人执教顾氏族学?”
少年眸色深幽如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唐小白:……
还能暗示得更明显一点吗?
“好了,我知道了!”唐小白点头。
自己找的小祖宗,这么点暗示还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