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杏疏回家了。
准确来讲,是回乡下那个家。
算算日子,也到了前世暴雨时分了。
尹杏疏赶忙收拾铺盖到乡下住了几日。
至于尹长沟——他在准备考试,腾不出空来。
杏疏很惬意地享受了几日和父母在一起的空闲时光。
她跟着尹父上山,遍览山上尹家的果树长得参天,也和尹母在厨房里烧火,烧得脸上黑灰花成了个小猫。
短短几日,她好像把已经失去的在乡下玩乐的十八年时光都补了回来。
不知道尹流月看见我这样会不会气个半死。
杏疏空下来的时候偶尔会想。
上辈子,她是个什么都要与她争一争抢一抢的人,父母的宠爱、丈夫的恩爱、兄弟的疼爱,无论她需不需要,只要她有,就一定要夺过去才好。
原本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也被搅得一团糟。
这是何苦。
杏疏坐在秋千上感受清风拂面。
依她看,乡下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有摸鱼上树的广阔天地,也有集市采买的便宜快捷。
只是没有那些浮躁的百货大楼罢了。
山间野趣也自得其乐。
尹母近些日子时常坐在窗边,看杏疏在院子里跑跑跳跳。
倘若……没有十几年前那场错误,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们夫妻俩没什么志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一直以来在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可惜,命运并不垂怜,就算是这样勤勉的夫妇,也还是被迫与京城里的人家扯上了关系。
一朝得信,天崩地裂。
她是舍不得流月,可也没有立场阻止她回家去。
京城里的人家那么富贵,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回来。
这样艰难的抉择,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女儿身上?
她不止一次地想,命运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在尹流月离家上京,尹杏疏还未归家的那段时间,她整宿整宿地哭,尹父躺在另一边,听见闷闷的哭声,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不再年轻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的妻子。
能说些什么呢?
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怪他十几年前一时心软收留了京城尹家来避难的一行人?
还是怪那一夜暴雨临盆,双双落雨的襁褓慌乱中被抱错?
只怪命运弄人。
好在,杏疏回来了。
两个孩子一同在京城求学,她也放心。
只是……
从始至终,有一件事一直萦绕在尹母心头,挥之不去,让她整日烦忧。
“杏疏,你……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尹母试探着问。
杏疏不明所以。
“我当然好啊,阿娘怎么这么问?”
“我是问,他,他对你好吗?”
是的,尹母心里一直的疙瘩就是在京城尹家意识到女儿抱错之后,飞速定下了和温家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的婚约。
在尹流月回家不久,她的杏疏就一个人嫁去了温家。
听说……别说婚礼,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她可不是老顽固,她知道在西方结婚,两个人只要教堂宣誓就可以了,没有那些三书六礼,下聘嫁妆的,年轻人都喜欢简单轻松一些的仪式,她懂。
可据她所知,就只是杏疏孤零零地去了温家,从此寄人篱下。
杏疏一怔。
未曾想到她刚刚重生回来的那段如履薄冰、虚张声势的日子竟也同样在母亲心中留下了很多伤痕。
杏疏走到窗边握住尹母的手。
“阿娘不必担心。温清礼待我很好,我们之前没有什么误会。”
“我知晓您心里介意我和流月之间的身份,以为是尹家把我推出去嫁到温家,也因此一直心怀芥蒂。”
“其实是我自愿的。”
“您不必为流月担忧,这不是她的错。”
杏疏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冷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不是尹流月上辈子一直信奉的箴言吗?
到了这辈子,也是没有一点长进。
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尹家,结果没待几天就要被嫁到温家那个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任谁都这么选。
尹流月如果在场,扪心自问,也会觉得没什么可愧对她的。
但这并不是她对她一直耍手段的理由。
杏疏在心里默默补充上这一点。
她从不后悔亲手把尹流月送进监狱。
哦对了,想到这儿,杏疏晃了晃神。
尹父尹母应该还不知道尹流月被拘留的事。
不然,恐怕会对她更加愧疚。
这天下父母真是天壤之别,这件事,要是换做是尹业成和赵雅梅那对夫妻,现在杏疏要担忧的就得是是否会被扫地出门了。
那对夫妻只认血脉,看起来薄情寡义得紧。
也可能是自己太傻,相处了十八年,杏疏也没感觉出来个子午卯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