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去听过他的演唱会。”
“是啊,你嫌吵,我一个人去的。崔健站在台上,眼睛蒙着一条红布,唱《一无所有》,我一边跟着现场的人合唱一边哭,不知道是因为你不在而难过,还是别的原因。那场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叶茯苓说:“或许真是因为一无所有,我那个时候实在厚脸皮。雷打不动写了三年的情书寄给你,又跟在你身后追了一年半。如果不是你妈妈那次生病,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搭理我?”
那年叶颖动手术,在医院卧床休养。
叶茯苓下课之后经常过去陪着她聊天解闷儿。谢尧亭看到过几次,她一手举着输液瓶,一手扶着叶颖去洗手间。整整大半个月,几乎天天如此。
谢尧亭抿抿唇,低声答:“不是。”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的手一到冬天,指关节上会长冻疮,每次都肿得像馒头一样。你妈妈见到,给我擦了一种药酒,这么多年,美国的冬天那么冷,都没再长过。”
谢尧亭语调缓沉:“嗯,是个偏方,挺有效的。”
叶茯苓已经微醺。听着他沉稳平淡的语气,自嘲的笑了。
谢尧亭这个人,任何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温柔又安稳熨帖的模样,滴水不漏,无隙可寻。她曾经离他那么近,却又感觉那么远。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意难平,或许今天也是能过着举案齐眉的日子的。
“当年是我做错了。我一直觉得最美的风景始终是外面的世界,到美国那几年,刚开始还好,一时的新鲜感永远抵不过生活的鸡毛蒜皮。”
“过去的事情了。”
叶茯苓自顾自的抽烟,“后来,我觉得只有钱不会背叛我。但没想到,弃医从商之后,更加空虚了。”
她笑容虚浮,“是我自作自受。”
“……你醉了。”
说完,谢尧亭仰头饮尽杯中酒,一边从钱包抽出几张纸币从台面上推过去,一边从高脚凳上站起来,“很晚了,回去吧。”
抬头望出去,窗外夜色枯寂,一片温柔的阑珊灯海。
谢尧亭替叶茯苓叫了代驾,送她到楼下,才发觉两人住的很近,只隔了一条街。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他没有打车,沿着路边慢慢往回走。
夜风吹拂,残存的酒意都冲上了头,太阳**突突的跳,胃里又寒又涨,像揣了块冰疙瘩,简直说不出的难受。
晚上九点半,街边食店已经开辟了露天烧烤,空气中有初夏的气息翻涌。
谢尧亭下意识的摸出手机,一个未接电话,是陈絮的。记忆仿佛打开了沙漏的瓶盖子,一点点的恢复。他握拳重重敲了几下脑袋,挥手在街边打车。事情多而繁杂,他忽略了脑容量的有限。
收件箱里有几条未读短信,陈絮发了两条。
第一条:“我打不通你的电话。你说今天晚上有空,会帮我把行李搬到学校宿舍的,我还要等你吗?”
第二条隔了两个小时,“我看了下,也没有很多东西。我把被子和枕头用行李箱打包好,乘公交车带到学校了。我上晚自习了,你忙其他事情吧。”
似乎是怕他误会她的语气,后面紧跟了三个呲牙笑脸的表情符号。
讨债公司的人一直没有消停。临近高考,陈絮一个人住在家里。既不安全又不方便,所以申请了学校宿舍。这个周末下午没有课,她回去收拾东西,本来约好谢尧亭会帮她帮行李送过去的。
他又看了眼时间,把电话拨了过去,立刻接通了。
“喂——”
那头刚好响起急促的下课铃声,乱糟糟的。陈絮的声音透过电磁流,显得十分清亮,“你忙完啦?”
谢尧亭:“下课了吗?”
“嗯。”
“对不起,晚上参加婚礼,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陈絮:“没事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培嘉高中门口。下了晚自习,人群熙熙攘攘的。
谢尧亭下车站在路边。
江思邈推着一辆单车,与陈絮并肩从校门里走出来。张粤西从后面冲上来坐在他的单车后座,被赶下来又笑嘻嘻的推了下他的肩膀,大声问他,“去吃宵夜。”
江思邈踉跄了下,嘶了一声,说,滚蛋。
陈絮在一旁看着他们咯咯笑,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只属于年轻人的,可以为所欲为的青春年代。
江思邈远远地看到了谢尧亭,一溜烟的跑过去,“小叔,你怎么来了?”
“我……”
谢尧亭无言以对。
他向来秉持大道无为,世间万物,包括情之一字都须顺其自然。他不清楚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大概是酒精的驱使,他竟然会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蠢到不管不顾,尽管陈絮一再保证已经妥善安置好了,他还是要亲眼确认才罢休。
陈絮跟上来,并不跟谢尧亭主动打招呼,脸上有些不自然。三个人面面相觑的。
江思邈忽然笑了下,主动解围似的,说,“来都来了,请我们吃个宵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