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覆天乃是三百年前的绝世魔头,凭着大邪王杀尽天下,除了当时武家先祖,无人能敌,而当时的中原武林却还不像如今的凋零衰落,故邪王十劫的威力可想而知。
然而皇隐也是东瀛百年罕见的天才刀客,习刀十日就能打败自己师父东瀛七大刀客之一的柳生无望,此后持刀行走江湖,更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战,以弱胜强,才磨砺出一身出神入化的刀术。所以他虽然处于下风,却并未任何溃败之象,反而遇强越强。
邪王第一劫“天哭绝灭”虽然杀得皇隐血溅处处,但他很快也就适应了大邪王诡异莫名的刀路,以一式“困愁城”自困。愁意顿浓,化为密不透风的慎密刀网,充溢四周,硬生生地抵挡大邪王无孔不入的刀招!
紧接着邪王第二劫“断佛忘道”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横斩狂劈,气焰吞天灭地,灭绝一切,神惧鬼惊,一刀方出,虚空也隐隐为之扭曲,凛冽无比的刀劲更已猛地将不远处的海水硬生生向外逼退了上百丈,露出海底一大片嶙峋礁石,一时海啸惊天,仿佛天翻地覆,沧海桑田之变。
皇隐同样以横霸无涛的一刀怒斩直对,正是一式“怒问天”。
但去莫复闻,悲伤竟无尽,世道沧桑,邪魔作乱,众生皆苦,唯我一腔怒火,以怒问天!岂尔问苍天可答乎?
两式刀意相似,一个斩神佛,一个怒问天,不过前者却蕴含了太多的怨念与仇恨,偏激狂妄,恨天愤世,逆天强行;后者却是凭着一股刚烈浩然的热血怒气,质问天道不公。以人心量天心,当怒则怒,当逆则逆,却不一味抱怨仇视,不刻意敌对,而是恪守本心,方为做人之道。
两股刀意一邪一正,针锋相对,各不相让,还未相接,两股强横刀气己短兵相接,发出震天巨响!
这一拼却是不分高下,邪王十劫虽然胜在邪异妄杀,但若论刀意之刚烈无悔,却始终不如皇隐的刀。
但“怒问天”已是皇隐七式刀意中杀伤力最强的一刀,而邪王十劫,却还有一劫比一劫更强的八劫。
邪王第三劫四败皆空!
佛家本有云:四大皆空。因为世界万物与人的身体皆由地、水、火、风之四大和合而成。“四”是指地、水、火、风四物,也指坚、湿、暖、动四性。这“四败皆空”其实取自佛家“四大皆空”,又曲解扭曲而成。此劫一出,刀风顿时分化一寒一热两股强烈气流,旋绕成风,又卷动地上砂石,带动海水漫涌。一时四处全是一片风火怒嚎,泥水翻涌,将一切化为一片无边无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混沌扭曲。遮蔽了一切,也遮蔽了皇隐的视线与感知,这种混沌又比失去视力的黑暗来得更加可怕,彷佛所吞噬的不只是光明,还有生命和希望,似乎一切都会遭到毁灭,归于虚无,一股末世的衰败绝望气息四处弥漫。
不仅如此,由于地、水、火、风分别对应人体的筋骨、血液、能量、呼吸,内外感应之下,皇隐只觉全身筋骨欲散,血液沸腾、真气混乱、呼吸急促,滋味恶受,整个人痛苦万分。虽然一直没有刀刃及身,皇隐却一下子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且状况还在持续恶化。
皇隐处变不惊,以雄浑真气与无上毅力强行压下痛楚,又招出“乱情斩”挥刀力斩,如困兽之斗,其势猛烈。左右疾斩,欲去纠缠;乱而无序,出其不意!一连六刀向四面八方斩出,刀刀生风,呼呼作响!黄金刀气光芒无限,就要将眼前一片混沌硬生生切割斩开。
可惜混沌无边无际,不可捕捉,不可斩破,仿佛整个天地、整个世道都是如此,皇隐每一刀斩入混沌之中,刀刃都虚不着力,刀身却在瞬间遭到无数逆冲斜行的怪劲来回冲撞扭扯,几次三番后,惊寂原本笔直的刀身,竟然开始出现犹如大邪王一般的怪诞扭曲。
不过皇隐斩出的六刀,又似乎让四周的混沌开始产生变化,分化出无数各不相同的诡异影像:有天人修罗、有芸芸众生、有畜生恶鬼,如同车轴轮转一般围绕着他不断旋转,如幻似真,仿佛在尘世坏空崩灭之后,众生又开始新一轮痛苦轮回,永远不得解脱……
邪王第四劫轮转六道!
皇隐坚定本心,不为所动,然而骤然却心头剧震。
他看到在骨瘦如柴,在饿鬼道中苦苦挣扎的女儿秋子。
他看到了浑身血污,在地狱道中惨受酷刑的妻子里美。
当年皇隐得了惊寂,却始终无法人刀合一,他为此茶饭不思,终日冥思苦想。他的妻儿见他整个人已是走火入魔,为了要打动他弃刀,也坚决陪伴在他身旁,一起茶饭不进!
就这样过了六天,他只有六岁的女儿竟然活生生饿死,而他的妻子也在绝望之中一头撞向惊寂,自栽于刀下。她的自杀既是出于绝望,也是为了成全丈夫,让丈夫可以从此心无旁骛去钻研刀道。
由于最亲的人已都离他而去,皇隐这才得以真正抛弃了一切,寂寞的人,寂寞的刀,相互匹配,开始进军刀道巅峰!
然而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当他回头细思过往,回想起自己最爱的女儿与妻子时,内心又真能不隐隐作痛?
“惊寂是柄魔刀,生人勿近……放弃它,放弃它……”不知不觉中,皇隐只见他的女儿与妻子已经伸出一对或枯瘦不堪,或残缺溅血,指甲尖锐的手,死死紧抱纠缠住他手中的惊寂,竟让他几乎把持不住惊寂,而且惊寂也在阵阵刺耳金铁摩擦声中逐渐扭曲。而皇隐的手臂,也遭他妻女指甲狠狠刺中扎入,疼痛锥肌入骨,亦钻心断肠!孤寂、辛酸、内疚,无奈……种种负面情绪如潮水漫涌,袭上心头。
“贪嗔痴,愁煞人,且自逍遥,把痴心断!”蓦地皇隐一声叹息,手中刀影蛇行,婉转百折,去无所定,来无所踪,刃发于前,刺削于旁。正是七式刀意之“痴断肠”。他妻女的十指,渐渐再也扣锁不住惊寂。
再仔细看时,又哪里还有他妻女存在?分明就是大邪王刀背上锐刺正在试图扣锁钳制惊寂,而且已在他手臂上拉扯出几道深深血痕。要不是皇隐心志坚定,转念稍慢,只怕手臂早废,惊寂更已脱手离去。
其实皇隐当年既然在刀道与亲人之间做出选择,就已不再对此耿耿于怀,正如一刀既出,就一往无回,无怨无悔,虽然皇隐亦痛惜妻女的死亡,但却不会自怨自艾,或者迁怒于惊寂。
相比皇隐,云覆天就显出心志不坚,他当年既然选择匡扶正道,就要有为此付出牺牲的觉悟,而自家受瘟疫而死亡,也是天灾人祸,又与神佛何关,与天下僧侣,与苍生何关?当年云覆天的妻子也为不分云覆天守正辟邪的心而选择不将此事告知,最终默默死去。应该说,皇隐与云覆天都同样有深爱自己,愿意为自己理想做出牺牲的家人。但不同的是皇隐选择坚定面对,不改本心,云覆天却因此而信念崩溃,扭曲迁怒,对比之下,实有天渊之别。
“轮转六道”虽然有衍生幻象,引人入魔之能,但皇隐心志坚毅,又早已领悟人生真谛,却丝毫不为所动。一瞬间皇隐已摆脱幻象,只觉心清意宁,神意精进,仿佛多年在苦海之中轮回历练,一朝顿悟,立地成佛,超脱彼岸,不入轮回。
虚空之中也仿佛隐隐有梵音佛韵传来,皇隐露出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的微笑,大邪王刀招刀路再来得如何诡异扭曲,在他眼中也已悉数了如指掌,全无奥秘可言,正要一刀挥出,正好以惊寂开始出现扭曲的刀锋,顺着对方扭曲的刀路,直捣对方破绽,完美取胜。
不过就在此时,一道光华大盛,初时若有若无,但转眼间已撕开阴沉沉一片的海天一线,铺天盖地,雄浑磅礴不可抵御。一时已是旭日东升,朝气蓬勃,紫气氤氲。
正欲挥刀的皇隐,心头骤然一惊:
“为何惊寂已然扭曲?”
“为何我要顺着对方,去施展这种诡异扭曲的刀法?”
“那真的是我的刀吗?不,我的刀,绝不是这种扭曲邪异的刀,也绝不会去领悟这种刀!”
“我的刀,应当是……”
“惊三界,慑苍生,断九天,破十地!”
刚烈无回的刀意澎湃沸腾,不可阻挡,皇隐爆喝一声,手中惊寂厉劈而下,强盛至极的黄金刀气灌注之下,惊寂原本已扭曲的刀锋竟然一下被逼成壁立千仞般的笔直!
这一劈之霸之强之绝,以超越了他以往刀法的范畴,俨然如并非出自“人手”,而是出自天上神魔盛怒之下的一斩!
只见匹练一般的磅礴刀气,划破长空,挤压的厚重云层亦被一下劈开,一时天地变色!
刀势强劲未止,无有止境,无远弗迪,更如惊雷闪电般向天际延伸破出,刀劲到处,近皆断金分石,裂空破海,万物同斩!
良久,这一道惊天动地的无涛刀气才消失无踪,然而天边的浓厚云层已被皇隐一刀强行拖曳而下,正好形成一道将朝阳遮挡成两半的云柱,看上去就像这一刀已将太阳一分为二一般。
这是已经超越皇隐原本七式刀意范畴的一刀,就凭这一刀之威,足堪“惊神破日”之名。
眼见自己的刀术刀意已更上一层,皇隐也不由露出狂喜的神情,随即又听王宗超开口赞道:“好,阁下新创的这一招,把第五劫‘魔梵般若’破得好!”
皇隐闻言,再仔细看时,只见云覆天的凝气虚影已经消失,王宗超将大邪王取回手中,向皇隐抱拳恭贺。
“魔梵般若?这难道是……”皇隐顾名思义,仔细回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之前旭日东升的浩然磅礴之势让他骤然惊醒,他真的顺着对方的扭曲刀路挥刀,结局就绝不会是破招败敌,而是变成自己举刀自栽。
邪王十劫,真是一劫比一劫凶险叵测,用意也是高深莫测,充分体现了云覆天扭曲偏激的魔心与超绝的武道智慧。
第一劫“天哭绝灭”是反映了天下苍生的苦海沉浮,混乱颠倒,自相攻伐,一片混乱杀戮之象。
第二劫“断佛忘道”则是基于苍生对受神佛玩弄命运的仇恨反击,抛弃一切,破天灭神,一怒断佛。
第三劫“四败皆空”是指诸行无常,万事万物,都有坏空之时,甚至连整个世界都会最终破败崩坏,归于空寂。
第四劫“轮转六道”用意苍生即使死亡,也要继续轮回,受神佛愚弄,苦苦挣扎,永远不得解脱。
这些还罢了,但是第五劫“魔梵般若”,却远比前四劫更加凶险,杀人于无形。
般若之意,在梵文中指的是“大智慧”,六道轮回中的苍生,只有得“般若”者才有彻底解脱成佛的可能。而“魔梵般若”,则是以一种类似梵音佛韵的魔音催眠敌人,误导出一种武道突破精进,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挥手即可破敌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