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次,我在店铺门口随手拿着石头将一把刀给补平。小姐跑了过来,和我说,不要再造刀剑了,杀人是不好的,以后也不会有打仗。我还是不敢看她,说,刀剑既能用来杀人,也能用来保护人,握着刀剑,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心安。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笑了笑,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她我叫雁修。她说她姓虞,没有名字,叫她虞姬就行了。”
“虞姬虞姬奈若何……”
修老怪反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霸王的雕塑,随后脸上又挂起了一丝迷蒙的笑容,说道:“然后她又问我,雁修,你名字里既然有个修字,每天又做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什么都能修好?”
“我说是,我不但什么都修得好,我也什么都会造。”
“小姐对我眨了眨眼睛,狡黠的说了句你在骗人,然后便离开了。”
“后来小姐经常来找我说话,她总是在意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会造,我总是认真的告诉她,是。”
“她又问我为什么为什么都会造,我哪知道为什么?师父教,我就得学,于是告诉她,为了心安吧。”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声念了一句‘为了心安’后,便走了。”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年月太长,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刚入春,路边开满了漂亮的春花。那天的小姐,话特别多,但目光却与以往不太一样,对我有了些躲闪,我记得,那一天我造了人生中唯一一把坏掉的剑,很歪,很斜,师父说铁匠一旦分神,造出来的东西就不会好,我那天是真的分了神,因为我看了小姐很久很久。”
“与小姐侃侃而谈,心不在焉了一整个下午后,她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从身后拿出不知从哪捡来的两块不用的废铁,呈在我面前,和我说,雁修,你既然什么都会造,能不能帮我造一样东西。”
“我当时心跳得很快,问她造的是什么。”
“她说是一对戒指。”
“我心跳得更快了,问她为什么是一对戒指。”
“她反过头,指着远边的项府,甜甜一笑,和我说,为了心安。”
修老怪此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霸王手中的那枚雄戒,红着眼眶说道:“为了心安……木王,你懂这四个字的意思么?”
王崇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我懂你的感觉。”
“你不懂。”雁修笑着摇了摇头,通红的眼角,似乎带上了晶莹的泪花。
随后,他继续说道:“我给小姐造了一对最好的戒指,后来在小姐成亲之日那天,我去了,我看到她和霸王把我打造的戒指戴在了手上,我很高兴,因为她还记得那对戒指。”
“小姐成亲的那天,我喝得很多,下午回到铁匠铺后,我将当日铁匠铺里卖出去的刀剑都折了个半,别人都说小气的修小子也肯降价卖东西了,我把他们挨个臭骂了一顿,说我高兴不行吗?”
“他们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都说我喝醉了,不清醒了,抱着武器一哄而散。”
“其实我很清醒,也没醉,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只是想找个理由骂骂他们。”
说到此时,修老怪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当今被我骂得那群人,恐怕子孙后辈的尸骨都寒了,但他们仍然不知道我那天为什么要骂他们,真蠢啊!”
王崇在此时问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骂他们,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都以为我小气呗!怎能不骂?我大方啊,可大方了。”修老怪挥了挥衣袖,瞪大眼眸神气的对王崇说道。
王崇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后,说道:“我觉得你很小气。”
修老怪一听这话,当即跳了起来,说道:“你说什么?你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就因为我拿了你的雄戒,你就敢说我小气?”
王崇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你若真是大方,今天就不会与我提及此事了。”
“……”
王崇此时走到了霸王雕像前,将那枚雄戒取下,重新戴到了自己手上。
那壮汉很奇怪,因为他发现爹没有去阻止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壮汉俯下身,看着修老怪的脸颊,却发现,他那皱巴巴的脸上,泪水将他的纹路给填满了——
像那年成亲之日,他肚里被喜酒填满的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