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城墙上无数模样怪异的大鸟立在城垛上,阴森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底下那辆牛车,时不时响起几声凄厉的叫声。
刚刚探出头,书童便对上了斑驳的半壁城墙,目光往上移去一排森冷的眸子映入眼帘,一个没坐稳摔落下了牛车。
“夫子,有怪物!”
书童双手支撑着不至于瘫软在地,可稚嫩的嗓音中明显带着颤音,指着城墙的上方手指止不住的轻颤起来。
“上车!”
曾夫子目光直直的望着城垛,沉喝一声。
也无法知晓,
是活人的生气惊扰到了那些怪鸟,
还是新鲜的肉食让它们饥渴难耐,
一只体型硕大的怪鸟拍打着翅膀往牛车的方向疾驰而来。
与此同时,
余下无数的怪鸟在牛车的上方盘旋起来,
无数的阴影落到地面将牛车遮盖,
厚实的程度便是月光都无法透过。
曾夫子面色凝重的抬头,
手中的戒尺疾射而出,
有血液从天上滴落,
羽毛轻轻摇曳着轻旋着落下,
“砰……”
怪鸟摔落在车厢的顶上,
原本就破旧的木板摇摇欲坠,
腥臭的血液从车厢的缝隙滴落,书童只觉得脸上有些粘稠,手指颤颤巍巍的伸出点在自己的面颊,睁开眼借着月光看清指尖的鲜红,惊恐的蜷缩在车厢的角落,竹娄挡在身前,包袱掀开破布盖在头上。
低空盘旋着的秃鹫见状并没有退去,
嗅到同伴新鲜的血液反而激发了它们的戾气。
无数的秃鹫开始往车厢俯冲,
带着呼啸的风声,
远远看去像一大片阴云从天而降,
“子南,木匣!”
车厢外曾夫子暴喝出声。
“木匣!”
见身后毫无反应,再度出声。
“夫子!”
书童扯开破布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望着自家夫子孑然一身面对万千怪鸟,如同大江大河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死死的咬着牙关,在车厢中翻找起来。
“夫子小心!”
书童整个身子趴在车厢底部,
手中托着一个木匣开口道。
“蹲好!”
木匣平稳的托在手中,
推开上层的木板,
一把长剑安安静静的躺在正中,
手伸入木匣长剑入手木匣落地,
握书的手握剑同样平稳,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君子配玉同样佩剑!
儒士从来都不是传闻中那样迂腐。
手中长剑轻轻扬起,
一身儒袍猎猎作响。
当阴云散去时,
清冷的月光洒下,天上竟是下起了血雨,带着腥臭,带着羽绒,目之所及遍地尸体,高空余下的怪鸟扑腾着翅膀远去。
牛车旁,
三丈外,
一白衣儒士,
持三尺长剑,
茕茕孑立,
踽踽独行。
“夫子,您还活着吗?”
稚嫩的童声在牛车上响起。
“没死!”
牛车上的书童望着漫天飘落的羽毛和地上无数的鸟尸,刚刚迈出的脚顿在半空,犹豫着没敢落下。
“咳咳……”
长剑杵地,猛然吐血。
“夫子!”
书童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下车狂奔而来,短短三丈的距离竟是几次摔倒在地,最后扶着那一袭染血的白衣往牛车上而去。
“无碍。”
“继续赶路吧”
靠在车厢的门板上曾夫子将长剑擦净收入木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口道。
……
“夫子传闻中这怪鸟以腐肉为食。”
“如今又怎会攻击活人?”
牛车上稚嫩的童声响起。
“子南,为师在入学宫之前闹饥荒的年成曾见过鼠类食人,成群结队遍地皆是,路遇活人,群起而攻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只余下累累白骨,灾民谈之无不色变。”
“师傅,这是为何?”
“畜生人肉吃多了,自然不愿其他东西果腹。”
“这怪鸟想来也是在上党一地活人的肉吃多了。”
“自然不愿在食腐肉。”
“如此说来,岂不是……”
书童望着眼前被巨石堵住的山谷怔怔的有些出声,腐肉的臭味在场中弥漫,便是谷口数十步外的土地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不用推开巨石也能想象得出里面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抬头望山谷上方看去,数之不尽的怪鸟落在树上,只余下一道道黑色的剪影,如同民间怪谈中怪物的巢穴,阴森恐怖,带着诡异的气息。
“唉……”
曾夫子长叹了一口气。
刚刚提起木匣,
又突兀的放下,
没有制造出太大的声响,
只是提着车厢中余下的几斤纸钱,
走到巨石处蹲下。
点点火光不知在山谷外燃烧了多久,
起身时小腿已经发麻,
地上只余下一地的纸灰,
“只恨自己不是得道高僧。”
“能为这二十万亡魂念上一篇往生咒。”
轻轻抱起已经在巨石旁睡着的幼童,
转身往牛车上而去。
“夫子,祭拜完了?”
书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完了。”
“现在我们去哪?”
“回稷下学宫吗?”
“不!”
“去阳谷关。”
“去阳谷关干嘛?”
“等一个人!”
“等谁?”
“他姓徐。”
“携三百甲入永安,这是必经之路。”
“为什么要等他?”
“因为他还要南下。”
“一位孟夫子很喜欢的人可能会死!”
“但是孟夫子不想要那个人死。”
“因为他死了齐国就乱了。”
“也许那时候死的不止死上党这几十万人。”
“所以我们不想他继续南下!”
“可万一夫子挡不住他怎么办?”
“贤人君子,以天下为任者也。”
“挡不住,也要试试。”
“便是夫子死了,还会有千万齐国人往矣。”
一袭儒衫的中年男子坐在阳谷关的城头,
轻轻拍了拍横在膝间的木匣喃喃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