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好几天了,黄晨也早把假期作业做完了。又在家窝了两天甚觉无聊,于是他就啃着凉蒸馍,一路串东家走西邻奔村北跑街南。约齐了刘伟、宗群、连征、李永和陈健,这几个平时关系比较要好的伙伴一起出来玩。那几个也正打算来找他呢,这下就省事儿多了。不用过多绕搅,立马结伴出行。一行人先来到村南大引水渠的桥洞下。每人掰了两根儿又粗又长的“冻龙橛子”,也不嫌冷地搦在手里。黄晨和宗群两个用手里的冰棒子当武器,学武打片里的侠客那样比起武来;陈健与连征俩人儿呢,则把它们看成夏天的冰棍儿又是舔又是啃的,如此还觉不过瘾,于是就照着上边儿的尖儿“吭哧”咬下一口,嘎嘣嘎嘣嚼了起来,哎呀看着就让人心惊得慌,他们也不怕把牙硌掉喽;李永一个人挥着俩橛子,指着这俩笑一阵儿,点着那俩乐以会儿,可能时间长了挺冻手的,他便扔了它们哈起双手来。这般的嬉闹了一阵,兴趣便尽了,于是六个人商量着去河里冰面上玩儿“打出溜”(滑冰)。他们穿过桥洞向前又走了约莫二三十米的样子,就来到了村外最大的连片的池塘沿儿上。整个水面儿已被冰所覆盖,像一面不规则的镜子,在惨白的冬阳下泽泽地闪着冷光。性子急又毛糙的连征,一来到坑边儿就要抬脚上冰。年长些办事儿也较稳妥的宗群,见次况赶紧一把拉住他说:“哎!等会儿,着什么急呀,弄个东西试试再上。”说完几个人四下里踅摸砖头石块儿一类的硬物,不一会儿便人手一块儿较碗口大些的石头,用力把它抛向冰面。随着“扑通、扑通”几声响,冰面上立刻就被砸出了几个窟窿。“咋样?咋样?傻眼了吧!这要是不拉你一把,还不一下子就掉冰窟窿里了!”宗群见势埋怨着连征。“算了、算了,没出事儿就好。”黄晨圆着场说。“是啊、是啊,别说他了。咱们还是玩儿别的吧。”李刘陈仨人儿也岔着话。
接下来玩什么呢,大家讨论着合计着。最后黄晨提议,这不是挺冷的天吗,干脆在封引水渠的土岗儿上挖一个柴火灶,一来烤火二来可以从家里拿些红薯烧了吃。说干就干,几个人分头回家取来独镢、铁锹等家伙式儿,又在土岗儿上找了一块比较向外突出的地儿挖起来。他们学着大人们的干法儿,先在最底下齐地皮儿处,向里连挖带掏的,弄成一个尺许见方的浅洞,接着向上隔个一小拃厚地方,再向里掏一个尺半高一尺深的穹窿作灶膛;然后沿着膛里壁找一个向上的垂直方向,大略地做个记号,由穹窿外最顶端,照准做记号的相应的位置,用一根稍粗点儿一头削尖的木棒,从上往下一点儿一点儿地连拧带捣的一直捅到灶膛内当烟囱;最后找个破碗,舀点水倒在灶膛底儿上,让中间隔着的那层土阴透后,用根儿一头儿尖的细木棍儿,向下悠着劲儿戳几个透气孔,这样灶膛里的火就更容易旺起来。如此,一座野外柴灶便竣工了。
就这点儿活儿,如果对大人来那是小菜一碟儿,三下五除二就能完成。可对几个刚上小学的孩子来说,那劳动量可是不算小。几个人整整忙活了一天,连中午饭都没能好好地吃。当这座灶像模像样弄成的时候,天已“擦黑儿”(土语儿:傍晚)了。小伙伴们只好约定,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时过来试火,然后便匆忙各自带着工具回家。 因为白天干的太累了,黄晨一沾床就睡到了大天亮。“当、当、当......”九声钟响把黄晨惊醒。他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利麻地穿戴好,到灶火舀点温水洗把脸。然后往锅台上一瞅,锅里的红薯玉米糁儿糊涂还温着呢。此刻他也确实挺饿的,于是也不管有菜没菜,就呼呼噜噜造下肚两碗去。把嘴一抹碗王水盆儿里一丢,九来到厨房里间。红薯秧下盖着一堆,入冬时队里分的口粮之一的红薯。他找了一个小破布口袋匆匆装了五六个细长点儿的,出了大门就急急地向昨天的约定地儿奔去。 穿过桥洞远远的望去,昨天挖灶的地方却没有青烟冒起。难道都还没来吗?黄晨一边走着一边心里纳着闷儿。等他来到灶边果不然,一个都没来。他只好坐在那里等着,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他站起身伸着脖子向来路张望,没动静仍不见有人来。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哎!这都是咋地了?也许再等会儿就会来了?”他无奈地犹豫着。当他再次立起身的时候,远远地就见宗群和连征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同黄晨一打照面,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埋怨起来。连征先张口:“哎呀!都怪李永,要是来不了你说个痛快话儿,跟他妈磨了半天也没能出得来,这 不把俺俩也给耽误了。”宗群接过话头说:“哼!我早就知道他今儿出不来,你还非得等他。”黄晨听了不解 地问:“你咋恁肯定呢?”宗群回道:“呀,那不是明摆着的嘛。李永他妈是多干净的人呀,昨儿弄了一身的图回去,没挨打就不错了;再有人家是工人家庭,能会老跟咱们一起玩儿?”黄晨歪头想了想过往,嗯,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三个小伙伴正意论着呢,从他们背后东北方向的大干渠里翻上来一个人,然后又从渠外一台儿一台儿的土岗儿上,一跃一跃地蹦到了三个的身后,气喘吁吁地:“刘、刘、刘伟、今儿来、不了了。”给仨人儿吓了一跳,扭头一瞧是陈健,就又问原因,陈就一一细讲了,情况基本同李永的差不多。 “不来拉倒,就咱们四个也照样玩儿”黄晨听完有点儿生气的说。“嗯!愿来不来,咱不巴结他。”那三个也应着。于是,四个人分头去拾柴禾。在他们这里,一入冬像沟边河沿儿呀、撂天野地里呀,到处都是深褐色的蒿草、浅褐色的蒲草以及许多其他不知名的干草;在庄稼地头儿上,还会留有一些没烧尽的,黑白及杂有淡黄等多色的玉米秆儿;除此之外还有从树上被风吹落的枯枝和地上腐烂了多年的树桩。这些都是野外生火的好材料,所以没多大功夫,四个人就弄回来一大堆各样的柴禾。 几个人当中数陈健年龄最大,但家里条件也是最差的,所以今天他是空着手来的。连征最小,他爹不久前还是他们三个所在队的生产队长,按说家境还是可以的,可能认为今天只是试火的,所以他也什么都没拿。“算了,他们俩情有可原,就不跟他们计较。”黄晨在心里默谅着。“哎——,该不会这几个都兑个嘴来的吧!”想至此他拧着眉瞅向宗群。 还好年龄稍大他些的宗群,没有让他彻底失望。想想也是小群他大(爹的别称)是他们仨的队的现任队长,并且是“头脑很活便”的队长。可想而知他们家眼下的生活,那是非一般的富裕。只见他今天不光带了生红薯,还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汽油打火机来。这在当时那可是稀罕物,就连许多抽烟的大人们都是没有的。你再看那三小,立刻嘴张多大,眼睁得溜圆,咦——,那羡慕劲儿就甭提了。 小群一脸的得意也不过多理会另仨,径自老练地用大拇指,顶开上盖儿拨动砂轮儿,摩擦着火石向前迸着火星,浸有汽油的棉线捻子,碰到火星立马窜起二指来高的火苗。宗群另一只手拽了一把穰柴,放在火机上引着,待火焰大起来时再把它放进灶膛里,然后扭头冲另仨一努嘴一摆头;黄连陈马上明白,赶紧七手八脚地往膛里加稍粗些的柴禾棍儿,少顷火大起来。他们让火再着一着,又放进去一些更粗的树枝,这样要不了多大功夫,火便熊熊燃烧起来,膛内还会积存些炽热的红红的火炭。此时四个人便刹有经验地,把所有的生红薯一股脑地扔进灶膛里。然后便惬意地扇形围在灶前取暖,时不时的往膛内添些粗柴。转眼又到了晌午,灶内的余火尚旺。黄晨掂了根儿烧火棍儿,轻轻戳了戳火炭中的红薯,还有点硬就对另三个说:“还不熟哩,后半晌再来吃吧。“另外三个“嗯”着点了点头,就都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