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龙记得很久以前,他在一本已经忘记了名字的书里面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人生就像一座房子,若无烟火,鸡儿寂寞。
为了亲身体验一下这句话,他拎着啤酒独自一个人在张云起的大别墅里绕了一圈,星光斑斓的夜空下,青色草地上,湛蓝泳池旁,金圣泽抱着吉他弹《同桌的你》,赵文瑄坐在旁边双手捧着一张陶醉的脸,纪灵和李雨笙、赵亦寒三个女孩在烧烤区自己动手烤肉,宋君羡跟林琳正在地下室里玩桌球,贺临和刘璇在打街机,周鼎川和赵颖、于小雨在玩棋牌和吃海鲜,笑声不断。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烟火。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鸡儿寂寞。
从地下室上来的时候,马如龙碰到了走下来的金圣泽。
金圣泽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
马如龙没搭理,但是他知道赵文瑄的身边现在终于空出位置了。
走到别墅后院,马如龙看见赵文瑄一个人还在泳池旁的白色栏杆处,他在餐桌上端了一份冰激凌走过去,递给赵文瑄。
赵文瑄说了声谢谢。
马如龙靠在栏杆上,特没营养地搭讪道:“对了,平时你在那个食堂吃饭?”
赵文瑄侧头看了他一眼:“三食堂。”
马如龙反应很快,接话道:“平时我们室友几个都在八食堂吃饭,挺好吃的,不过三食堂还没去吃过,星期一去试试看……”
赵文瑄吃了口冰激凌,淡淡地“哦”了一声。
马如龙本来还想绕一下圈子,但赵文瑄的反应,让他忍不住张云起说的话。
他端着啤酒喝了口,笑着道:“对了,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但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只是感觉一直不说也不太好。”
赵文瑄愣了愣,侧头说:“什么?”
马如龙道:“就是,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赵文瑄怔了怔,她没想到马如龙这么直接,这跟问“你喜欢我吗?”没区别,但是她也并没有觉得讨厌,被人喜欢的感觉,总是好的。
斟酌了一下,赵文瑄道:“你人挺好的,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马如龙拎着啤酒一口灌了,说道:“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这话似乎伤害到了赵文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将手里的冰激凌扔进垃圾桶里,面无表情道:“跟你没有关系吧?还有,我们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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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起是目送马如龙去送菜的。
他知道这家伙是个大胆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家伙。
但在赵文瑄这件事上,一直犹豫不决,一天到晚舔的忘乎所以。喜欢没有错,不喜欢也没有错。磨磨唧唧,一直不上就是错!千万不要以为靠努力和时间可以打动对方,巨大的沉没成本只会让你人格变形。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张云起看到了赵文瑄把冰激凌扔进垃圾桶里,也看到了马如龙面无表情转身离开,舔狗的心酸大概是不用拆穿的。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云起接了电话,是湘大校长江汝勤打来的,让他过去家里一趟。
挂了电话后,张云起琢磨了好一会儿,大晚上的,江汝勤找他干什么?不过去一趟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他起身走到烧烤区跟纪灵说了这事儿,纪灵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烤好的干豆腐,摆手让他早去早回。
张云起离开了住所。
沿着小径,穿过东方红广场,他很快就来到了湘大教师家属区。
张云起并不知道江汝勤住那栋楼,电话里忘记问了,正打算找个人问问,只是他在幽静的家属大院里四下找了一会,问路的人没找到,倒是看见了江汝勤穿着老汉衫坐在一株银杏树下的摇椅上喝茶,身前有一张石桌,上面摆了棋盘,家属楼一楼过道有灯,映照在他那满头的白发上,格外醒目。
张云起笑着走过去,叫了一声老师。
江汝勤抬眼看了看他,问道:“会下棋吗?”
张云起点头说道:“会那么一点点。”
江汝勤放下茶杯:“那陪我来两盘?”
张云起嘴里说行。
江汝勤让张云起先走。
张云起直接推卒,他也就是娱乐活动匮乏的小学和初中时代下过象棋,已经好些年没碰过这玩意儿了,生疏的很,而且下起棋来也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全在琢磨着江汝勤找他的事。在这样的情形下,又怎么可能是江汝勤的对手?
不一会儿,棋盘全是江汝勤的黑子。
江汝勤问道:“喝酒了?”
张云起回道:“今天请室友吃饭。”
江汝勤点头:“不错。谈恋爱没?”
张云起回道:“谈了,在北大念书。”
江汝勤说道:“看来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不过,你有钱,心性强悍,现在学校里喜欢你的女同学应该不少吧?”
张云起感觉有点不好回答。
江汝勤脸上露出了笑,说道:“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物质生活日益丰满,这已经不再是我们那个过度强调精神追求的年代了,金钱的作用大大提升,一切朝钱看,这种风气也渐渐走进了校园,大学生深受影响,但这一点并没有好坏之分,只是时代走到了这一步,人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和潮流里,哪怕精神上再坚挺的人,也不可能创造出另外一套价值来对抗这种潮流,而只能像浮萍一样,被裹挟着,在物质的欲望之海里随波逐流,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唯一感到忧虑的是教育理念却不能去跟上,在学校里面,老师教学生的,永远都只能是人应该追求意义的道理,可是,对于普通学生而言,追求意义又有什么意义?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张云起听到江汝勤的话,心下佩服这个老人的豁达和洞悉事物本质的能力。
江汝勤除了顶着中国计量经济学带头人的帽子,还有一个哲学家的身份,是真正的着作等身,才高八斗,不过有些汗颜的是,开学近两个月了,他除了翻过江汝勤写的晦涩难懂看的实在是一知半解的《计量中的时间序列》之外,还没有拜读过他真正的哲学大作《我将归来开放》。
江汝勤有条不紊地摆好棋子,这次他先走了马,说道:“但是你不一样,你年纪轻轻就跳出了这些物质追求,不需要再为工作房子发愁,金钱已经成了数字游戏,可以追求一些有意义的道理。”
张云起移了一个卒,笑道:“老师说的夸张了,事实上我经常缺钱,要不然也不会找省国有资产总公司谈三方合资。”
江汝勤道:“你这是在暗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