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渊倒也不客气,走过去也倒了一盏茶,不由得笑道:不愧是大理寺,竟连这里喝的都是上好的毛尖。
他们未必喝这个,不过是我在,才端上来的。可见有时候。拍马屁也是一种学问--你是懂茶的,我却是个粗人,只懂牛饮。
秦峥说这话的时候,将手中的茶喝了个干净,复又响起顾九给自己的评价,唇边笑容都多了几分温情来。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却没有喝,只是端在手中,摩挲着杯沿,道:那么,来说说你的事情吧。
白无渊点头,抬手道:愿闻大人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倒是可以猜一猜。
秦峥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着杯底,缓缓道:春晓说,你是被白天凌无意中发现才华,就此加以利用的。可以我来看,你既有这般才华,自然更有藏拙的能耐--你是故意的吧?
他这话,像是打开了白无渊的某一段不堪记忆。他脸上的表情不复先前的平静。带出几分难堪来。
我的确是故意的,您可知是为何?
秦峥看向他,虽没说话,眼神里却写了四个字:愿闻其详。
白无渊嗤笑一声,讥讽道:大人自出生便是高门大户。想来没体会过暗无天日的感觉吧?自黑暗中出生,自此后日日挣扎存货,食不果腹尚且不算什么,尊严、脸面尽数踩在脚底都是常态,可就因着这张脸--
白无渊指了指自己的脸,眼眶难得多了几分恨意:大人知道娈童么?被白天凌送人做娈童那年,我七岁。
七岁的孩子,只因饿极了去抢了一个馒头,遇到一个来家里做客的陌生男人。
那人生的瘦小,可拎起来他的时候。就像是抓了一条待宰的羔羊。
无人知他是谁,府上的二少爷?怎么可能,这府上,只有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他叫白临渊。
而他,甚至没有名字。
秦峥探查的消息里,这些是被一笔带过的。
他看了眼沉浸在过去的白无渊,问道:然后呢?
白无渊笑了一下,却是满含讥讽:然后,我划破了自己的脸--血流如注。神情如厉鬼,吓跑了那人。
那之后,他昏迷了三天,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迷迷糊糊听看守他的人议论,才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可何其不公,同为白家的少爷,就因着一个莫须有的不详,他便被剥夺了一切。
白无渊低声笑了一会儿,才道:我见过白天凌训斥白临渊的模样,天真的以为,若是我能够文采卓然,便可得到他的青睐。可我错了。
他偷偷接近白临渊,替对方填词作诗写对子,然而冒充的次数多了,白临渊便露出了马脚。
而在发现背后替白临渊做这一切的人是自己的时候,白天凌的确被震惊到了。
他以为,那会是自己的转折点。
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另一个梦魇来临。
一个人的心,能偏到什么地步呢?偏到我被带上面具。改换嗓音,只为做一个废物的--影子。
白无渊说到这里,抬头看向秦峥,难得带出些许的茫然:那些破绽的确是我故意为之的,可是大人。难道我做错了么?我不过是,想要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站在人世间。仅此而已。
自然不错。
秦峥从始至终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听得他这问题的时候,却又问道:那柳青烟呢。她又有什么错。
听得秦峥骤然提起柳青烟,白无渊微微一怔,垂眸道:她没有错。
是,她没有错。她的错,便是自己是柳家的小姐。
秦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格外冷:柳青烟虽为才女,到底是个没怎么出过门的世家小姐,想要蒙骗她并不难。可她却发现了你跟白临渊是两个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是你故意在她面前露了性格乃至于才学上的破绽,引诱她察觉。你的目的,是为了让她揭穿白临渊吧。
可柳青烟,原本是不必被卷进这一场阴暗里来的。
听得秦峥说的这些话,白无渊脸上表情变了变,有些叹息的看着秦峥,轻声道:大人所言不差,我的确是故意在她面前露出破绽,让她察觉的。我对不起柳姑娘,原本预谋让她察觉,是想让她揭穿我跟白临渊乃是两个人,之后将此事公布于天下。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傻到当面质疑白临渊,还被对方惊惧之下失手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