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一怔，清澈的目光立刻来回闪动了数下。

冯保眼见萧隐似乎陷入沉思之中，不敢出言打扰，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令冯保大吃一惊。

只见萧隐沉吟片刻之后，突然一转身，竟然开始清理起四周散落的尸体来。

冯保看着萧隐十分古怪却又麻利异常的收殓尸体手法，不由得有些诧异，又有些震惊。

然而冯保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突然开口叫道：“这些金狗的尸体为何要理会？！”

萧隐手上动作不停，只是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都是死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冯保闻言立时双眉一立，目中似要喷出火来般喝道：“这些金狗犯我疆域，屠我同袍，如今更害得我失去左臂，这等豺狼狗贼，纵将他们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竟要为其收殓尸身？！你还到底是不是我大周子民？！”

萧隐身形一滞，搬运尸身的动作微微一停。

眼见如此，冯保再次喝道：“看你穿着，应是我大周禁卫，方才见你身手了得，原本以为是我大内新晋之少年英杰，如今看来，竟然是个是非不分的糊涂虫……”

冯保这一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那番自信和荣光，凿凿言辞震震而出。

然而，萧隐却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直视冯保。

冯保原本还有大段的话语正要说出，此时突然迎上萧隐平静而又淡然的目光，顿时面色一僵，满腔的义正辞严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了。

“很动听的说辞。你若是能盯着它再说上一遍，我便立刻罢手。”

萧隐一指手中之物，看着冯保平静说道。

冯保一怔，沿着萧隐指向看去，发现赫然正是那颗方才被自己一脚踩得稀烂的大金甲士人头。

冯保盯着萧隐手中那颗鲜血淋淋，五官已经被踩踏地血肉模糊的人头，不禁面色一变，脸上的肌肉也突然之间狠狠地抽搐了数下。

看着人头上那一丛沾染血迹的乱发背后的一双瞪大的眼睛，冯保只感到内心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寒意，肚腹之中更是突起一阵翻腾。

这一瞬间，冯保似乎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

跪地求饶的对手。

挥舞而起的冷森钢刀。

喷涌而起的血泉。

那一年，冯保十五岁。

想起自己接下来恐惧万分地扔掉钢刀，趴在地上哇哇呕吐的情形。

“呜……”

冯保闷哼一声，登时有些吃受不住地开始呕吐了起来。

萧隐看着冯保狼狈万分的模样，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收拾起地上的尸体来。

片刻之后，一堆排列整齐的尸体完好地堆叠在了街角。

接着，萧隐快步走至冯保身边，看着冯保有些瑟瑟发抖的模样，微一沉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地上，平静地说道：“手断了，以后就不要再握刀了。”

说罢，萧隐身形一转，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冯保却突然猛地一抬头，朝着萧隐的背影伸出仅剩的右臂，双目圆睁地高声喊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萧隐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轻声道：“殓师，萧隐。”

话音未落，萧隐身形一纵，瞬间，便消失在了冯保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