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张文策并不如何敬畏刘知名。刘知名的精力都花在官场斗争与个人钱途和前途上了,真正治理州县、恩惠百姓的举措很少,各种政事也只是勉强照本宣科的完成,张文策打心眼里对他没有尊敬。
但就是这样的刘知名,却在上回的年中政绩考核中,得到了甲等的评价。
刘知名将一盏茶推到张文策面前,含笑看了他一眼,深意莫测道:“张县令也算是一时俊彦,一直将卫县治理得很好,本公向来十分满意。推心置腹的说,要找一个能够替代你的人并不容易。”
“出发前本公曾对你说,只要你愿意‘改过’,你仍旧还是做卫县县令,这话是当真的。上回张县令没有回答本公,现在马上就要进青州城了,不知道张县令考虑清楚了没有?”
张文策低头捧着茶碗,默然不语。
刘知名没有追问,等了半响不见张文策回答,神色依旧沉稳,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淡淡道:“本公到了卫州之后,幸得节度使看重,多方给予方便,同僚们也都明白事理,知道尊奉本公的号令,所以卫州现在才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象,本公也才能在绩考中得到甲等的评价。然而张县令,你可知节度使为何会看重本公,各州的同僚们为何会如此卖本公面子?”
张文策苦笑道:“大抵是刺史才干过人、智慧非凡吧。”
刘知名嗤笑一声,打量着张文策:“明人面前,张县令何必说暗话?你如此拘谨,可是让本公这番推心置腹之言,显得太过可笑了。”
张文策脸色一变。
他察觉到了刘知名的不满。
好在刘知名并没有打算为难他,顿了顿便继续道:“实不相瞒,本公在安王殿下尚在长安的时候,就跟随左右鞍前马后了。”
闻听此言,张文策惊愕抬头,瞪大了眼看向刘知名,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态。
原来刘知名竟然是安王府的人!而且他还跟随安王那么久了,可谓是安王心腹无疑!怪不得,连魏博节度使都要对他客气三分!
看到张文策的反应,刘知名感到很满意,笑容也更加浓郁,“承蒙殿下记挂,咱们卫州的官员,这回才有幸能到青州城来。得殿下亲自召见,那是何等的荣耀,寻常官员一辈子都没这种福气!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张县令应该好好表现才是。”
说到这,刘知名眼神锐利了几分,威压之气陡然增大,山峦一般压在张文策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知名凝重的说道:“所以,本公希望见到殿下的时候,咱们卫州的官员是和和气气的,能够让殿下看到我们的精诚团结、戮力为公。到时候,若是殿下问起州县事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张县令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张文策瞬间明白了对方叫他过来谈话的意图。
他禁不住汗如雨下。
刘知名知道自己在卫州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绩考甲等的评价,而且为官实在谈不上清正廉洁,有诸多可以被攻讦的地方。他担心明日被安王召见的时候,在卫州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张文策,心有怨气,忽然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来。
刘知名现在表明身份,就是要震慑张文策,告诉他不要自寻死路。
他是安王府旧人,势力深厚,跟王府官员必然关系密切,就算张文策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一旦需要安王府的官员去查实,最后多半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张文策就会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那可不仅仅是丢了官位那么简单。
张文策不希望坏了自己在安王面前的好印象,就不得不让张文策乖乖配合。他的筹码,就是让张文策继续做卫县县令。
双方公平交易,各取所取,皆大欢喜。
“好了,张县令,时辰不早了,下去休息吧。明日可是要拜见安王殿下的,本公不希望你精神不济、神色仓皇,让安王看轻我们卫州官员。”刘知名摆了摆手。
张文策惴惴不安的站起身,神思不属的躬身行礼小步后退,在门前才转过身。
这时,刘知名的声音再度响起:“张县令,本公希望,日后还能继续叫你张县令。甚至是......张刺史!”
张文策再度身躯一震。
张刺史,这三个字落在张文策耳中,无异于晨钟暮鼓。
刘知名的意思是,如果张文策跟着他好好干,日后的仕途会一片光明!
张文策回到房间后,就脸色苍白的坐在小塌上愣愣出神,两个时辰不曾动弹。
宦海沉浮,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回,他还能守住本心吗?
......
次日,刘知名、张文策一行进入青州城。
过了一天,安王召见,张文策得以进入安王府,见到这位北方九镇的唯一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