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中年道人呵呵笑道,“无空释门与全真观身受王命,在域外传教布道,汇聚力量为我皇朝大业出力。近来边境激战正酣,我等也趁机纠集了各自的信徒,在此捕杀契丹斥候游骑。”
僧人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契丹对草原掌控严密,耶律阿保机又深知无空释门与全真观的情况,对我们十分防范,我等在草原上的行动并不十分顺利。
“到了今日,无空释门与全真观,也无法渗透契丹权贵,只能在草原上寻找那些小的部族。”
张载听得连连点头。
不等他说话,中年道人就继续道:“好在草原辽阔,地广人稀,莫说小部族多如牛毛,很多牧人甚至是家庭聚居,所以我们能够施为的地方依然很多。”
僧人道:“眼下大战开始,耶律阿保机注意力都在战场,对草原小部族的掌控力就弱了很多,我们这才有大好良机发展更多信徒。”
中年道人道:“耶律阿保机瞧不上小部族的力量。他们穷弱不堪,莫说一个部族连一副完整的铁甲都可能凑不出来,很多箭镞都是骨质箭头。耶律阿保机点兵的时候,都不屑带上他们。
“但对无空释门和全真观而言,这些穷弱的人,恰巧是最容易成为我们的信徒的对象。”
僧人道:“他们力量虽然弱小,但只要聚集起来,依然有用武之地。像眼前这样的
队伍,无空释门和全真观已经组织了不知道多少。虽然没有跟契丹大军抗衡的能力,但配合皇朝边军还是有可能的。”
道人道:“在草原上,部族是牧人的唯一归宿。耶律阿保机虽然是王,但除了他的嫡系军队和契丹本部,广袤草原上的牧人,尤其是小部族和零散牧人,对他并没有多少忠诚可言。在宗教的力量下,他们很容易就能为我所用。”
说到这,僧人终于露出了笑意,“就像现在。”
二狗子已经是一脸迷茫,像个无知的孩童,完全是听了一回天书。
他虽然机灵,但见识太过有限,身处的层次更是无法接触到释门与道门,也就无法理解这些话,和它们背后的巨大意义。
张载却是听得如痴如醉。
渐渐地,他浑身热血又开始沸腾。
不过面前这一僧一道,说话的方式像是唱双簧,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让他有些难受,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释门跟道门从来都是对手,谁看谁都不顺眼,太平时节在江湖上争斗,天下大乱时就卷入大争洪流,不拼得你死我活不会罢手。
但是现在,僧道相处得却格外融洽。
融洽到两个底层修士,都能一起行动一起作战不说,言语之间都配合衔接得天衣无缝,让张载这个儒门俊彦都插不进去话。
在众人叙话的当口,有一名年轻道人跑过来,跟中年道人说了一番话。中年道人听过之后,笑着对二狗子道:“我们的同伴,在你们过来的地方,救了一些边军将士。”
被救的边军将士,就是牛蛋等人。
四十多返身杀敌后,就撒开脚丫子奔逃,吸引契丹精骑追击的将士,在被无空释门和全真观救下时,已经只剩下四个人。
牛蛋受伤不轻,但好歹还能骑马奔驰。
等到劫后余生的牛蛋等人归来,和同袍们兴奋的拥抱,众人一起再度感谢过僧人和道人后,就踏上了归途。
送回军情要紧。
在奔驰的队伍中回头时,看到在几名僧人、道人的带领下,“满载而归”消失在草坡后的契丹部族骑兵,张载心绪激荡。
不,那些人,不是契丹部族骑兵。
他们更应该叫草原部族骑兵。
草原现在虽然在契丹的统治下,但他们并不是契丹八部的牧人。
震撼,是张载现在最大的情绪。
释门跟道门,已经在这个日渐复兴的皇朝中,找到了自身的位置。并且开始在这个位置上,按照安王的意志建功立业,赢得属于他们自己的辉煌与荣耀。
譬如说今日,他们救下了自己这队游骑,也就让那份会影响北口、檀州战局,甚至是整个幽州战局的军报,得以能及时传回边关。
现如今的大唐,是奋发的大唐。
张载感受到了时不我待,感受到了建功立业已经是燃眉之急。
留给扬州儒门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趟出行自己不堪的表现,张载羞愤欲死。
回到北口关城后,牛蛋自去找都指挥使禀报军情,而张载自己,则跟张器深谈了一整夜。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翌日清晨,军卒们就意外的发现,那些娇贵的士子们,竟然起的比他们还早,演练起沙场技艺来,比他们还要卖力。
最重要的是,这些儒生看他们的眼神、跟他们相处的态度,没了以往那种自恃清高的俯瞰之意,而是平等论交。
平等中,还带着尊重与敬佩。
特别是向他们请教行伍之事的时候,比寻常新兵还要认真、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