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枫宛然惊觉,夏樱的语调之中,居然带着颤音。
夏樱捂着耳朵,拼命地远离景枫,“我不要听,你出去,你出去……”
心口处胀地难受,像是被人强行灌了不少酸汤一般,然而,景枫却依然含笑接近夏樱。
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离她,这般近!
依旧半蹲着身子,景枫微一用力,缓缓叩着夏樱,又轻轻地握住夏樱的手,将她的手自耳旁拿开,他说——
——“如果天下帝王都是一样的,那么……在一个皇帝眼里,不会有什么比皇位更加重要。”
景枫的嗓子如同缀着铅石的羽毛,分明每一个字都吐得那么轻柔,却又字字如铅,穿过耳膜,重重地砸在人的心口。
——“如果是一个皇帝,那么,当他亲自手刃第一个亲人的时候,那么,从此他便可以杀了任何人!”
夏樱用力地摇着头,她告诉自己不能去听,可又止不住地想到那一年……
那时候,她才九岁。
“娘亲!”小小的她怀抱满满的鲜花,欢欢喜喜地跑到了母亲的宸宫,“樱儿给娘亲采……啊,哥哥,娘亲是睡着了么?”
进了屋子,她一声惊叫,手中的花,早已全都落在了脚边。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日,夏乾抱着他们的母妃,一个劲地哭泣,而那个温婉的女人,此时已经安详地合上了眼睛,宛如熟睡,可夏樱却明明知道,那是为何,只是不愿承认一般,她指着夏乾一个劲地说,“哥哥,母妃睡着了,你快叫醒她,你告诉母妃,就说樱儿给她采了很多漂亮的花,你叫她醒过来看一看。”
夏乾闻言却哭的更伤心。
那个女子身边有一个白玉雕的碧瓷杯,不停地左滚一下,右滚一下,杯盏透着阳光,竟像水波一般地流动起来。
夏乾从地上跪着,一步一步地爬到夏樱面前,也将夏樱紧紧抱住,“樱,阿樱……父皇,父皇要我……我,阿樱,娘亲她从我手里抢了毒药……”
夏樱无泪,却咬破了舌头,从口中吐出好大一口血。
她与夏乾相依为命,亦环抱住了他……
从那一日起,她再也不唤那个为父亲!
那是夏乾手上沾上的第一笔人命!
——“如果是一个皇帝,那么,无论是谁,功高盖主,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亲人可即可杀,有谁不可死?”
景枫盯着夏樱,仿佛要透过她的眸光将这些话,颂进夏樱的灵魂之中!
夏樱知道,景枫说的是他自己……可是,为何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身龙袍。
天上帝王皆是一个模样么?
不不不!不会的,至少……他不会。
景枫手上一热,他垂头去看,那一抹鲜血刺伤了他的眼睛……而夏樱的唇角,却还在不停地落血下来。
从小的一日起,夏樱忍泪便总是拼命地去咬下唇,宁流血,亦不流泪,算起来,这世上,她唯有为一个人哭过。
——“如果是一个皇帝,当她连一生中唯一的至爱都可以放开手的话,那么,他只爱皇权。”
月华走的时候,天在下雨……
她咬牙去追那抹白影,而夏乾却按着她的肩膀,他说,“阿樱,放她自由吧。”
直到月华的身影完全消逝,夏乾方才后悔起来,从那一日起,大夏总有一队人在寻找月华。
……
不能想,不可想!夏樱口下之力越发地用力起来,越来越多血掉落在景枫的手上。
“疼么?”景枫抚着夏樱的额头,“百倍的疼,会有千倍的恨……”
“我不要你现在相信,只是……你看着吧。”
景枫将手背上血,按到龙袍的红印上,让自己的血,和着她的血……
一点一滴地交融起来。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夏樱摇着头,“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言罢,夏樱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刚一动,整个人便摔了,眼睛一闭,居然昏了过去。
景枫揽住夏樱,没让她摔倒,他看着她的面容自言自言道,“怎会不信,若真不信,你又何尝这般伤心?”
将夏樱横抱了起来,景枫突然觉得,自己怀中的人,居然热得像是一块烧红的铁!
如果不信,这么这一会,这病却又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