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少从这事儿上可见皇后千秋令节那日实际上的不得意,倒是叫永常在忍不住抿嘴笑了。
她就看不惯皇后在皇太后跟前,那副看她不顺眼,仿佛想将她给撵走的嘴脸去。
是,她是只是个小小的常在,又是汉姓包衣的出身,可是又不是她自己想要抢了皇后在皇太后跟前的风光去啊!是皇太后喜欢她,愿意听她说话儿,喜欢叫她伺候,那皇后每次来那么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儿,又是摆给谁看呢?
况且啊……永常在可还没忘了福贵人的死去呢!
虽说福贵人跟永常在之间,也曾有一番明争暗斗。她们两个争的自不是皇上的恩宠,而是皇太后的态度。福贵人最早晋位为贵人,倒是能压过永常在一头去……可是这两人终究是一同进宫,一同到皇太后宫里伺候的,虽说有争斗,却也有彼此陪伴的情分去。
故此待得福贵人这一死,永常在便也放下了曾经的心结去,这便只恨起那个害死福贵人的人来!
便是她阿玛都提醒过她,说那福贵人死得有些不寻常。怕就是有人看不惯了她们在皇太后跟前儿的得宠……她阿玛说,福贵人已经死了,那皇太后身边儿可就剩下她一个了,她必须得多加小心去才行。
皇上在那会子处置福贵人遗物的时候儿,福贵人的遗物自是内务府从福贵人的住处寻出来的。而福贵人与她一直一处偏殿里住着,只不过福贵人住东暖阁,她住西暖阁,故此内务府来收东西的时候儿,实则箱子柜的,都是她亲手去给打开的。
就在内务府来收东西的前几天,令贵妃那头儿忽然叫人来给她送一盒银针,说是福贵人的遗物。
她倒是觉着有些纳罕,因这银子做的针,自不是普通的针可比。用银子磨成针,多少有些奢靡的意味在,故此绝不是福贵人一个小小的贵人敢自行吩咐去打造的,唯有一个可能,就是皇上赏下的。
她可是见天儿跟福贵人在一起的,况且她阿玛四格也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故此她可从来都没听说过,皇上曾经赏下过银针给福贵人啊。
她这便借着给令贵妃去送二妞过年请安的信的机会,私下里悄悄儿向令贵妃求问了这盒银针的来历。
令贵妃彼时倒是惊讶,望住她说,“凌之,你当真确认,这盒银针不是福贵人的遗物?”
她自如实相告,“她若有这个,我不可能不知道。贵妃娘娘是从哪疙瘩得了这么一盒儿宝贝去,非要当成是福贵人留下的遗物了去?”
彼时令贵妃蹙眉道,“……实则,是福贵人自己派人送到我宫里来的。我便想着这必定是福贵人自己的遗物才是。”
“就因为着银针所费不菲,且皇上必定要重新处置福贵人遗物里这些金银的物件儿了,我总不便继续存在我手里,这便叫人给送回去。”
永常在自己也是一愣,“是福贵人叫人给贵妃娘娘送过来的?”
令贵妃也是静静望着她,“……这自然是错不了的。不过听你这样一说,我倒也缓过神来——虽说这银针确定是福贵人叫人送过来的,可是却也未必一定就是福贵人自己的物件儿不是?”
“凌之,今儿既然得了你的信儿,确定这不是福贵人自己的物件儿……那便说不定,这是福贵人别有深意,将这旁人的物件儿送来给我。”
永常在心下也是微微一晃,皱眉道,“若说针线活计,去年谁在这事儿上的风头,都赶不上故去的慎嫔娘娘吧?那这银针,能不能是慎嫔娘娘的?”
……若此,便连永常在自己个儿,都因了这盒银针,越发对那拉氏生起狐疑来。
这几层心意叠加在了一块儿,这会子听着那拉氏吃瘪,永常在反倒是大笑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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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五是孩子,这话说完就完了。永常在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将这话在心底反复掂对、重新排了排次序。
待得夜晚间,永常在再伺候皇太后弃舟登岸,在行宫安置下来,永常在方将这事儿委婉地讲说给皇太后去。
“……宫里的老人儿可都说,这回的月食啊跟十七年前孝贤皇后崩逝前的月食,简直是太相似了。故此奴才觉着这月食只是应在中宫的命格上,可跟皇太后老主子半点关联都没有。”
“况且人家都说,皇太后跟皇上一样,谕旨里都是自称‘朕’,这便哪儿还是什么月啊,皇太后根本是跟皇上一样儿的太阳!”
这话叫皇太后松一口气,却又紧接着提了一口气,抬眸盯着永常在去。
永常在忙道,“……奴才进宫晚,这宫里的旧事,奴才可不知道。况且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儿了,奴才今年才不过十九,那会子才刚会走呢。所以这些事儿啊,跟奴才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奴才探听这风声,都只是因为皇太后这几天有些不妥帖,奴才心里放心不下……待得听着这个,奴才的心下都宽了,这便也顾不得什么轻重了,非得赶紧回来都在皇太后面前都给说出来,叫皇太后也跟着舒舒心,这才好呢!”
皇太后倒是笑了,无奈地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年岁小,这些事儿跟你八竿子都打不着。我啊当然不会责怪你去,我就是担心——宫里这些风言风语怎么都传到你眼前儿来了?”
皇太后凝眸望着永常在,“与我说说,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呀?”
永常在有些惊慌失措,连忙左右瞧瞧,半晌才道,“……奴才也没看见脸,就是隔着墙听见人说。”
皇太后便不由得幽幽叹口气,抬眸看了看她身边儿伺候了她几十年的这帮老家伙去:安寿、安颐,寿山、福海……这些老家伙,个个儿都对当年的事儿了若指掌。
这些人自己当然是不敢在她面前说,可他们若有心故意在永常在面前说起这些旧事,就图的让永常在有口无心地到她眼前说起来,叫她宽宽心,这便也自是说得过去。
皇太后便也摆摆手,“罢了,管是谁提起来呢,总归是跟你没干系去。我也该听见的都听见了,我啊,也乏了,这便睡了。”
永常在原本心下还有些忐忑,可是这一晚听说皇太后睡得十分安稳,永常在终是放心而笑。
不管怎么着,经由这件事儿,她又博得皇太后老太太的一番欢心去了。这对她,只有利,又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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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这一番开解,皇太后真是松开了心去。
二月十八日,月食过后的两天,皇太后便高高兴兴宣召命妇十九人至皇太后的行宫,皇太后赐宴,叫她们陪着一起热闹了起来。
皇太后宫里的晚膳,还是皇太后自己的寿康宫膳房来伺候。当晚除了赐宴命妇十九人,共用膳桌十张之外,还额外预备了赏克食用的两桌餐食去。
赐宴的膳桌上,每桌六碗,每桌猪肉三斤、羊肉二斤、菜牲口一只、蒸食一品、炉食一盘、攒盘肉一盘、外膳房肉丝汤饭一盆……如此丰盛,极是显出皇太后长出一口气后的,心情愉悦去。
因得报皇太后这边儿高兴了,皇帝那边儿便也跟着高兴。
皇帝这日的膳单里,还有尹继善和高恒两位江南重臣所进的酒炖羊肉、炖燕窝等菜。
皇帝高兴,这便也赏给那拉氏攒盘鸭子一品、婉兮肉片盐煎一品、语琴春卷一品、容嫔攒盘肉一品。
除了赏给后宫之外,皇帝还赏给了二十桌的饭菜给江南盐商。
这一日当真是一扫月食的阴霾,皆大欢喜了去。
婉兮得了皇上赏的菜,又听说了皇太后那边儿的乐呵,这便也含笑放下心来——这话儿便必定是永常在给带到了。
皇太后宽了心,便自是叫那拉氏又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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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拉氏那边厢盯着皇上赏给的肥鸭子,这便提不起胃口来。还没等尝,就觉着肥腻满口。
可是,这是皇上赏给的克食,她再没胃口,也得亲口尝了。还得叫人去给皇上谢恩,话儿里还得将这菜如何好吃,形容一番。
那拉氏皱了皱眉,掂起筷子来勉强夹了一口入嘴,便叫德格她们赶紧给端走,赏给她们去了。
见主子如此,德格自己也没了胃口,这便小心翼翼陪着那拉氏。
那拉氏半晌才勉强将那肥鸭子咽下去,却是满面的阴云,“皇太后那边儿是什么意思啊?不年不节的,她倒是请了十九个命妇来陪她用膳,这么乐呵……她这是,想将月食都给撇清了,全都扔我一人头上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