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五旗的镶蓝旗,到上三旗的镶黄旗;从蒙古旗份的副都统,到满洲旗份的副都统,福康安都已经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稳走上了青云路来。
可是皇上这样的恩宠,反倒更加叫福康安内心不安。
他这几年所做的,只是代替父亲赴军营效力罢了,尚且还谈不上立功;反倒是皇上刚刚奖赏了赴军营效力立功的乾清门侍卫彰霭,自到军营,甚为奋勇,著赏给“托克莫忒巴图鲁”名号,仍照例赏银一百两。
正所谓豢养千日,用在一时。这些曾经在御前行走的侍卫们,纷纷赴军营立功……皇上对他又是如此恩遇,他知道,该是他为朝廷立大功,以回报皇上、为阿玛正名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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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小金川之事又几成泥沼,皇上手上可用之人越发少。
就连和敬公主的丈夫、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被皇帝派去四川审讯涉罪官员,结果没给审明白,反倒意有偏袒,被同去办事的大臣,一本给参到皇帝面前。
皇帝失望之后,自是大怒,下旨叱道:“色布腾巴勒珠尔,人本糊涂。因其屡次恳赴军营,向以练习军务,遂令代为参赞。然犹谆切教诫。冀其自知改勉。”
“不意到军营后,不思协力剿贼,偏袒伍岱,据其一面之词,苛求温福,欲加之罪。以致进剿事宜,月余延缓,其乖张贻误之罪,实无可逭!”
“色布腾巴勒珠尔,所有爵位、职任,著俱革退!”
这位三额驸,在当初平定回部之时被皇帝将一切爵位全都革退一次之后,拼了命去战场上立功赎罪,险些死在军营……以此来挽回皇帝的心,将爵位给赢回来之后,这回又将所有爵位都给丢了。
消息传到后宫,连颖妃、豫妃等出自蒙古的嫔妃都只能跟着叹气,“上回是险些丢了性命,才将爵位给赢回来的;那这次又所有爵位、职任都给革退了,是不是又要拼一次命,才能换得回来了。”
语琴凝着婉兮,“同样是固伦额驸,瞧瞧皇上对咱们拉旺的态度,再反观这位三额驸……啧,真不是我偏心,而是皇上的心眼儿可偏大发了。”
婉兮心下虽知道皇上一向都护着他们的孩子,可是这一刻却也反倒更为朝廷大局而忧心,“皇上派去四川的一干人,没能将小金川的事办明白,进剿无力不说,反倒内讧成这样一团去了。”
“我倒不知道皇上接下来能派谁人去了……”
若是九爷还在……抑或是当年协助九爷平定大金川的老将岳钟琪还在,那小金川必定不敢如此作乱!
只可惜……
次日传来消息,皇帝下旨令四额驸福隆安接替三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驰往四川,查办此事。
福隆安办事一向稳妥,虽不用担心他如三额驸那般偏袒;但是终究福隆安只能去做查办的事情,他带不了兵,还不能彻底解决小金川的事啊。
连皇帝在谕旨里,都带着叹息说,“……此时官兵进讨小金川,正需大员统率。”
婉兮都不由得每日里多在小佛堂里多留一时,只为替朝廷,为皇上祈祝这个能统帅大军平定小金川的大员,早些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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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隆安是刚过完端午,于五月初七日离京,驰往四川的;一日之后,即五月初八日,皇帝便又命福康安在军机处学习行走。
这情形便与当年九爷被派往云南,前脚刚走,皇上便给福隆安各种擢升、兼职的情形颇为相似。
便连婉兮都有些紧张到掌心冒汗了。
大金川当年是九爷平定的,此时能够震慑金川的必定还是九爷的威名。可是九爷的儿子里头,能带兵的长子福灵安,已经为国捐躯;其余隆哥儿不善带兵,福长安年岁不到。
——所余,唯有一个麒麟保了。
大年大金川之战在胶着之时,皇上等待着一个英雄的出现,能够带领朝廷大军平定金川之时,婉兮可以出言鼓励九爷自告奋勇……可那是婉兮与九爷的情分在那呢;
而此时是换成了麒麟保。虽说婉兮与麒麟保这孩子也有情分在,麒麟保也一半是跟着婉兮长大的。可是终究麒麟保是麒麟保,不是九爷啊。
况且这几年间九爷府中失去的人太多,麒麟保更是九福晋的心头肉,婉兮纵然再明白皇上的心,这会子却也不能再如当年提点九爷一般,去提点麒麟保了。
这样不如不知、知了却什么都不能做的焦虑和挣扎,叫婉兮病倒了。
倒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咳嗽。
归云舢也说是心焦所致。
此时小七已经出嫁,宫内也只有啾啾陪伴母亲。啾啾一个劲儿追问婉兮为何心焦,婉兮也不好说,见啾啾问得急了,婉兮也只能推说,是因为啾啾即将出嫁,心下舍不得所致。
啾啾没了主意,依着从小的习惯,只管去找小哥哥札兰泰去。
两人即将成婚,况且札兰泰就是在御前行走的,这便见一面倒也不难。
啾啾见了札兰泰,这便急得掉了眼泪去,“……我能不能晚些再嫁给你?我姐姐刚成婚两年,我也要成婚了,我额涅心下自然难受——我不想叫我额涅难受,我也舍不得我额涅啊。”
札兰泰看着这样哭成泪人儿的啾啾,既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伸手替啾啾擦泪,柔声道,“便是出嫁了,难不成还不能回宫来看望皇贵妃阿娘了不成?再说皇贵妃阿娘一向是最为坚韧之人,她若当真是舍不得你,才不会当着你的面就告诉你了……她宁肯自己躲起来难受,也要当着你的面笑着,也好叫你放心。”
啾啾如醍醐灌顶,崇拜地望住札兰泰,“对呀!我额涅才不是随便在我们面前掉眼泪的额娘……那她既然当着我面难受了,那便未必都是舍不得我。”
札兰泰这才赞许而笑,忍不住伸手刮了啾啾鼻尖一记,“这回终于聪明了!”
啾啾红了脸颊,仰脸娇憨道,“有我的札兰小哥哥这般聪明就够了,哪儿还用的着我聪明去?我只擎着现成的,就够啦!”
札兰泰被自己媳妇儿给捧得这么高,心下也只能认命:那也只能去帮媳妇儿解决了这个难题去。
札兰泰与啾啾细细问了皇贵妃阿娘这些天来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去。
札兰泰一向心细如发,许多就连啾啾都未曾留意的细节之处,都被札兰泰仔细地捋出了因果去。
最后札兰泰也是垂首沉默半晌,然后缓缓问,“你说,如果我向皇上自请带兵出征小金川,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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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吓了一跳,“你怎么说这个?”
札兰泰眼帘轻垂,“我是兆惠的儿子,父业子承。此时朝中缺大将,我便自然该披挂上阵,继承父志,为国尽忠。”
“话虽如此,可是时机不对呀!”啾啾伸手拍了拍札兰泰的面颊,“我的小哥哥,你是傻了不成?皇阿玛下旨,今年是咱们的成婚之期,这眼看着就到了呀!“
“便是为了这个,今年我皇阿玛能派谁去,也决不能派你去的!你啊,快点儿死了这颗心去吧!”
说到要披挂上阵,哪个女子不想拦着自己的夫君呢?
再说,札兰小哥哥这些年,的确是不擅长亲自统兵打仗,只擅长当军师的呀!
札兰泰看着啾啾是真的急得眼眶都红了,心下一软,抬手轻抚啾啾那红苹果似的脸颊,“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不去了就是,啊~~”
札兰泰安抚完了小媳妇儿,亲自送了啾啾回去。可是他自己的一颗心却如何能平静下来呢?
如果想叫啾啾完全放下心来,他就得设法替皇贵妃阿娘解决了那件心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