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伸手,轻轻拍拉旺的肩头,“傻孩子,小七早已是你的妻子。这是皇上从你们年幼便已许下的婚姻,几乎是你们生来就已经注定的。这婚事皇上与我都十分满意,我们都将你当成是本生的儿子一般的疼爱和信任。”
“你呀,已经不需要用这些去向小七、皇上和我再去证明什么。咱们已经是一家人,这一点无论咱们谁都从未曾质疑、更永远都不会后悔的呀。”
有皇贵妃阿娘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拉旺也是红了眼圈儿。
他向上叩首,“阿娘教训得对,儿子明白。儿子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儿子早已经皇上和阿娘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甚或,即便当年父母同在之时,儿子因两岁已送入内廷抚养,故此儿子对阿娘的情分,甚或已然超过了生身父母去……”
拉旺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婉兮凝望着这样的拉旺,深吸口气,“好孩子,你既然不是担心小七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忧虑皇上与我对你的心意……那孩子啊,你究竟是在难过什么?”
“便是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是为国建立丰功之将帅,却也不必你为此而惭愧——你的父祖已然为国做得足够,不必非要你上战场去搏命啊。这也是皇上对你父祖的一份心意。”
拉旺垂首落泪,却还是摇头。
婉兮深深垂首,仔细将拉旺这孩子的心事给猜了一回。
“……拉旺啊,你真正计较的,是麒麟保那孩子,对不对?此事看起来,像是你计较麒麟保立功之事。可是你与他身份相差这样多,他便是立功也还是侍卫,你已经是亲王,是固伦额驸了啊。他怎么都超不过你去的。”
“拉旺啊,再说你这孩子天生仁厚,你也从不是重视名利之人,更从不是能与人争这些短长的……麒麟保他为国建功,这是他有功于社稷,拉旺你更不会为了这个与他计较。”
婉兮叹了口气,“说实在的,阿娘与你结缘这十多年来,还从未见你如此伤心、气恼过。必定是出事了,而且是与麒麟保有关的事……阿娘瞧出来你不想告诉阿娘,是怕阿娘担心,也是因为今天是阿娘的千秋令节。”
婉兮向拉旺伸出手去,“可是拉旺啊,对于阿娘来说,最要紧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这天下没有什么事儿比你们这些孩子们更珍贵……阿娘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你如果真怕阿娘担心,就别叫阿娘再耗心血去猜,你就直接都告诉给阿娘,好不好啊?”
帐篷外,一直都在屏息凝神静听的小十五,神色也不由得更加凝重起来。她抬眸与玉蝉、屈戌等对了个眼神儿,玉蝉等人都摇头。小十五的眉头不由得攒紧。
帐篷内,拉旺惭愧得无法抬头。
“是儿子无能,今日原本是来为阿娘彩衣而舞,庆贺阿娘千秋。可是儿子竟然没能瞒过阿娘的眼睛,没能给阿娘贺喜,反倒叫阿娘添了忧虑。”
婉兮却笑,“傻孩子,当娘亲的啊,就没有将孩子的事儿当成什么忧虑和麻烦的。当娘的都随时愿意知晓孩子们的心事,随时准备好了替你们分忧呢。”
“不管你们多大了,成亲几年,在我眼里啊,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们永远都有放不下的心疼去~~”
拉旺一震,终究还是坠下泪来。
“儿子不敢再瞒阿娘……上回儿子从乌里雅苏台,奉旨办理儿子叔父的事情回来之后,儿子不知怎地,小七在儿子面前仿佛有些恹恹不快的模样。儿子自是先检点自己,小心反省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儿子彼时以为,定是因为儿子这几年来,因父母亡故、又赴乌里雅苏台代掌副将军印,便每年都离开数月,终究是与小七聚少离多,这才叫小七心下起了些闺怨去。”
“闺怨算不得怨气,只是小七寂寞了,儿子便想着只需从此用心多陪伴她,她又本是这天下最山体人意的好姑娘,那这个结便也很快就能解了。”
“可熟料,小七反倒因为心里的郁结,咳症越发缠棉难去。儿子实在心疼,这便担心怕是自己领会错了小七的心意,这才委婉请托白果姑姑指点。”
婉兮的心也提了起来。
原来小七果然是病了。虽说那咳症是从小就有的,可今年怕是更严重了。
其实她早已发现不对劲——陆姐姐薨逝,凭他们的情分,皇上都叫啾啾去穿孝了,没有理由不让小七也去穿孝啊……
可是皇上偏偏就跳过了小七去,她便早已担心,是小七怕是身子更不舒坦了。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尽力冷静地问:“白果怎么说?”
拉旺垂泪道,“白果姑姑说,麒麟保安答他,他……他竟然在小七面前说……”
帐篷外,小十五当偷听到福康安对小七说的那番话,一双眉陡然高挑!
从小仁厚温和的小十五,这一刻因为福康安而眉眼倏冷。
帐篷内,婉兮和拉旺都并不知小十五并未离去,因为担心就守在帐门外,结果听到了这一席话去……
反倒是婉兮更平静些,“其实此事皇上与我早都知道。因为这是你们蒙古旧俗,更何况是你母亲早早儿瞒着你选好的,便是皇上和我都不能不准你母亲有这个心思……等你承继亲王爵后,按例要向理藩院呈报,你也从未隐瞒。”
“倒是皇上与我瞒着小七,没叫你说,也没叫理藩院将这话透露给小七去……终究是因为小七年纪也小,又是新婚,就怕她心里存了误会去。”
婉兮撑起身子,伸手扶起拉旺“况且你这孩子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又如何不相信?便是你母亲选了那两个女孩儿给你,你却从小一颗心都在小七身上……”
拉旺垂泪点头,“儿子也是涵养不够,当听得白果姑姑如是说,儿子便按捺不住脾气,真想这么冲到金川去,当面问问麒麟保安答,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是怎么想的!”
“可是儿子也明白,麒麟保安答此时正在为国建功,儿子便是再不懂事,也决不能在此时冲到他面前去……只是儿子心中始终憋着这一股气,故此儿子便想着既然麒麟保安答能在战场建功,那儿子也能!”
“儿子也要用自己的功劳,与他匹敌去,等来日他以平定金川的功臣身份回京时,儿子也依旧能与他面对面,质问于他!”
婉兮一颗心啊,除了心疼,就是叹息。
其实有今天此事,对于婉兮来说,已然不算意外——因为他们小时候的情形啊,如今这事儿已经能见苗头。
只可惜便是身为母亲,却也有些事无法左右。也更因为九爷、九福晋乃至篆香和整个傅家的情分,以及她跟福康安这孩子的情分,也叫她这些年都没办法狠下心来。
此时只觉,终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女婿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