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走完了它的旅程,在慢慢发白的苍穹里,群星消失了。一团如山的红云,半遮半掩地出现在山顶,向着苏醒的大地投射出血红的光。
通常人们去远地方赶集,都是起个大早;离得更远的还要顶着月亮出发,数着星星回来。
没办法,别说汽车、火车,当时的农村,就是畜力车都很少。绝大多数都是用两条腿赶路,还要挑担背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凑热闹的好事情。
而沈宸昨晚半夜才回来,早上睡得香甜,叔叔婶子也心疼他,不好去招呼。
这一直睡到快八点了,菊子耐不住,已经来了两趟,才终于硬下心把沈宸叫醒。
简单吃了早饭,沈宸让菊子把从不离身的大枪放在家里,愿意背就背他的。反正也没放枪的机会,这丫头就象小孩子,背个枪显得很厉害,不是普通百姓。
赶集嘛,沈宸也没全副武装,两支短枪是带上了,可木盒子却放在家,从外面也看不出他佩着枪。
一家人出了村子,踏上了去往张庄的道路。一架爬犁上是王大爷收拾出来的兽皮、兽肉和山鸡,几个年轻人轮流拉着,二旦出力最多。
王大爷和孙洪山边走边聊着天,说着到集上卖了东西,再添置什么家用。
“大梅非要买个牲口。”孙洪山对侄女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虽然话语中还透出些心疼和不愿,“倒不是种地的,而是拉脚。”
王大爷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也挺好,是个营生。干得好的话,比种地强,也比你开铁匠铺好。穷乡僻壤的,铁匠铺怕是生意也不多。”
孙洪山只是心疼钱,倒不是觉得侄女的建议不好。听王大爷这么一说,心情也好起来。
“除了拉脚这个营生,大梅还说能方便咱村的乡亲。”孙洪山笑着说道:“承蒙乡亲们照顾,俺们一家才能这么安顿下来。”
王大爷捋着胡子笑道:“大梅这孩子心善哪!有这么好的侄女,你呀,真是好福气呀!”
孙洪山连连点头,感慨道:“多亏了这丫头,才不致家破人亡啊!能熬到现在这般光景,也全是大梅张罗安排的。就是——唉,要是能留在家里,不在外面让人担惊受怕的就更好了。”
王大爷觉得这事不太好说,毕竟老两口把菊子看得紧,是绝不允许自家闺女在外跑跑颠颠、打打杀杀的。
但大梅参加游击队打鬼子,这也是为了大家,为了乡亲们,甚至是他们一家也要受益。
所以,王大爷只能慨叹着说道:“大梅有本事儿,能在外面闯。说起来,打鬼子也是为了咱们好。兴许她再大大,十七八的时候,就会想着回家过安生日子了!”
所谓的安生日子,孙洪山明白。闺女家嘛,到了十七八的年龄,还不要收心嫁人?
“希望如此啊!”孙洪山苦笑了一下,看着走在前面叽叽咕咕说话的两个丫头,好半天没有说话。
前面,沈宸正跟菊子讲着买牲口和车,既赶脚挣家用,又能方便乡亲们的事情。
“几十里的路,说近不近,光用腿量着走也挺累。有了车,帮着乡亲们捎个东西,请个大夫,或是顺路坐一坐,都挺好的。”
菊子对此表示赞同,说道:“咱村穷,以前何老财家倒是有挂大车。大梅姐,你可真有钱,都赶上财主家了。”
沈宸撇撇嘴,心说:别跟我和那个土财主比,他不过是比你们多吃点细粮,也不见得富裕多少。
可对于钱,沈宸还得解释一下,便开口说道:“这钱都不是好道儿来的,你可别学我哈。”
菊子跟沈宸打过仗,知道他搜刮死人,可心里并不觉得如何厌恶。放着不拣,那才浪费呢!
今天是个晴天,风也不大,太阳似乎也有了些暖意。
空旷的田野里,大路小路从不同的方向通往张庄。路上有挑担的,推车的,赶驴驮子的,还有步行的,男女老少都有。
越接近张庄,看到的人越多。人们一群一伙,互相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谈论着各种各样的趣闻。这里那里,不断爆发出笑声
不管怎样,鬼子退下去了,按惯例,又会消停一段时间。虽然日子过得苦一些,可没有了压在心头的沉重和危机,这心情自然就好了起来。
况且,这样走走说说,身上带着重物,也就不觉得太累。
眼看着到了张庄,也看到了庄外的大集,王大爷便让菊子提了山鸡,先去庄上看看堂婶。
菊子非拉着沈宸一起去,说是有村民捎信儿,到了张庄,让沈宸去看看魏春儿。
沈宸见婶子走得辛苦,便招呼着婶子、小花,去魏春儿家歇歇,喝口热水。
可巧,刚到魏春儿家门口,便碰见魏春儿正往外走。见了面儿,魏春儿赶忙把她们让进屋里,说话间又端上热水。
“昨天让人捎信儿,还想着你们能不能来呢!”魏春儿转身出去,又拿来花生,笑着让大家吃。
菊子说道:“就是不捎信儿,年前也是要来看婶子的。再说,今天是大集最后一天,还不来逛逛?”
沈宸说道:“你刚刚要出门?有事情啊?”
魏春儿说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去集上看看,看有没有卖药的。”
“谁病了?”沈宸问道:“是婶子不舒服嘛?”
魏春儿犹豫了一下,说道:“上次多亏了你的药,可俺娘的体虚,又有头痛的老毛病。找了个大夫,开了方子,可药总抓不齐。”
中药啊?!沈宸对此也没办法,他又不是开药铺的。
魏春儿说完,又亲热地摸摸小花的脑袋,说道:“这就是你妹妹吧,真可爱。”
小花咧嘴笑着,只顾剥着花生往嘴里填。
菊子看完堂婶,从那屋转过来,便急着去大集上逛。
沈宸又让婶子歇了会儿,身上也暖和过来了,才和众人出了门,向大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