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算得上稍缓欣慰的心,却不知为何,仿佛有一张锋利的薄纸,让人无从捕捉的自她心头划过。
不痛,却也裂开了一道鲜红极细的血口,有鲜血在泊泊流出。
平稳端水的手微微一抖,碗面倾斜,有水溢出。
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在微微颤抖的手掌,眼神茫然。
将手中碗放在地面上,她双手捧心,有些呆滞的坐在了脏污的土地上,思绪竟然是罕见的放空了片刻。
她坐在坑旁,良久,看着那具尸体,幽幽说道:“也许,你是眼下这个世界中最后一个不带任何怨憎死去的人,今日有缘重逢,虽然你只要一碗清水,但朕,也会赠你一场送葬之礼。”
捧来尘土,她亲手将他埋葬。
此山已经无人居住,村落荒败。
孤坟一座。
四野长凄。
不过,倒也无人打扰了。
岐山君埋完最后一蓬尘土,提剑起身,向北行。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春去秋来,她在荒山问世已十年。
山隐隐绕天涯,怎觅故人信。
水茫茫淹海角,难寻锦鲤书。
岐山君以为,在这个世上,除了生死,其他劫难都只是擦伤。
心魔劫如何?她依然能够高山止水地活过这十年。
紫薇帝星崩毁又如何?她依然是人间绝强的神游境。
失了民心丢了天下又如何?她仍是人间最强大的君王。
只要她不死,九州就不会散。
九州不散,人间不乱,乱世金戈,铁甲仍在,举樽迎风家国已安。
可是,独独唯有他不在。
崩毁的剑,在重塑。
十年间,她寻遍青山万水,见过千万人,像他的发,像他的眼,像他的脸,却无一人是他。
在这片人间山河,青山绿水之中,她常常在水中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
被十年孤独岁月侵蚀得有些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那是扭曲的、面目全非的脸,一双凝着冰雪的异色双瞳,时而会露出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的狰狞之色来。
她想,她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一定要抓紧时间,在自己彻头彻底变成一个疯子之前,找到那个人。
因为。
爱也好,恨也罢。
她就只有他了。
那个人,是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唯一的心安。
若是找不到他,即便挫骨扬灰,她也会死不瞑目!
直至,十年后的这场冬天,她终于撞破了南墙,终成就了未来九千年也无法回头的倔强。
冬夜,南风起兮,卷大火。
孽龙以亡十年,自然不可能是幽畜业火席卷人间。
熊熊火光,烈焰欺天。
夜晚的墨云宛若被火点燃一般,燃烧的晚云携着无穷的妖火,那是朱雀之火。
通体沐浴这火光的朱雀戾鸣而来,将万里墨云点燃焚尽,露出了云层之上幽蓝的夜空。
最终,朱雀落在了岐山君所在的山头之上,化作一名火红长袍的年轻女子,她的秀发并非凡人那般黑色,而是界于红橙两色之间的一种烈火般的色泽,如夜下的一团火焰在燃烧轻舞。
容姿秀丽,眼眸却是漆黑如墨,极难倒映出一丝光影。
曾经的器灵,如今的妖灵。
断两半的发簪还在岐山君袖中所藏,失而回归的器灵一身妖气,看着她,弯腰行礼:“见过主君。”
岐山君今夕未着紫色帝袍,白衣白服,袖口处以同色白线绣出枝桠细蕊的花纹,漆黑的发被洁白的衣衬出一片墨色。
她殇起清冷锋利的眼,凤目之中倒影出朱雀妖灵那张美得张狂肆意在她面前却不得不收敛的脸,淡淡道:“十八年未见,你已脱离器灵之列,恢复自由之身,这一声主君,可还真真是唤出了世态炎凉感啊。”
朱雀妖灵弯唇一笑,如一滩幽泉的眸子也因为此笑多了几分真意来:“主君可是后悔放吾归生?”
岐山君淡道:“放你归生的是齐煜,而非朕。”
又……何来后悔一说。
朱雀妖灵神情一肃,道:“当是应该后悔的,若吾未曾自由,便不会因此欠下齐煜一笔因果恩情,如此,即便永世镇压,化身为器灵,可吾不愿做之事,谁也逼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