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怜面色蓦然惨白。
阿绾自是知晓她因何事而分身,那名狐妖尚且沉睡于天一净池之中,若是火劫焚至九齐山,那只九尾妖狐,必然性命难保。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
阿绾锁链雷鞭裹挟烽火,清啸一声,锁链顿时于掌间消失,谁也未曾发现,她腕间细细银链所坠泣红宝石渗出一道浅浅光泽,融入锁链之中。
下一刻,被甩出的锁链出现在那名神女宫弟子的头顶上方,自行绷断成两截。
她心知不妙,必然暗藏杀机,可她又岂是吃素的,神宫学府学习神术已有千年,在神域战场之中亦是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杀,纵然这妖女妖法诡异,能够杀死河伯神君。
可要想这般随意一击将她杀死,简直是异想天开。
她朝着虚空狠狠一拍,身影疾驰,不去硬抗,朝着同伴方向遁行而去。
但她却是不知,方才那一击她成功伤到苍怜,对于同袍神族而言,她的确功不可没,十分了不得。
可是对于阿绾而言,她的生命之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漫天风雪都好似裹上了一层雷音,崩断一截的锁链如光电分解,继而又散步成笼,化为四方光幕,随行笼下。
而另一截长锁则是化作一道青蛇巨影,巨影含雷,蓄势俯冲而下,正是将那名女子当成轰杀目标,死死锁定。
“天真!”
女子伸出一掌,五指成锋,欲将手指化为锋爪撕开这浅薄无知的禁锢囚笼。
可是她的指尖尚未落实真切触碰到那面光墙,只见一抹余辉在她指尖轻轻一掠,就听得“嗤——”一道极长刺耳的声音,犹如冰渐入滚油里的声音。
钻心的刺痛让她面容都生出扭曲的模样。
指尖的血肉色泽几乎淡得快要看不见,分明是一具实体肉身,却被消磨得透明,宛若灵体一般,那一寸指尖肌肤不知被什么可怕的力度夺走一般。
她面色骇然,头顶上的青色巨蟒已经衔雷落下。
透过薄薄的光幕,她看到同为神女宫的师姐们惊骇失色朝她奔来的身影,她们口中不断开合着,仿佛在说些什么。
可是,这一刻,她什么也听不见。
除了死亡的声音。
青蟒将光色牢笼撞得支离破碎,包括那名女子的身躯,就连不灭的神骨都未残存半分。
阿绾这一击毫不留情,杀伐残忍,饶是没心没肺的苍怜也不由将她多看一眼,心道平日里那个温顺可人的小乖蛇,怎么也有如此凶残的一幕。
阿绾面上的血色仿佛被瞬间抽空,气海元力的磅礴抽取之势让她经脉有种痉挛的刺痛,一时一口元气难以转换,而更多的神族也同时朝着她们厮杀而来。
烈火摇曳着旌旗,神族万千部落的高贵族腾在火光雷电中飘然而舞。
阿绾目光轻动,心道是时候了。
她捂心低头呕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如雪,声音沙哑急急道:“师尊,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此地。”
正面交锋,不论是一对一的决战,还是面临千军万马。
身为妖尊的苍怜,在持有战力的情况下,她还从未有过畏战而逃的经历。
苍怜看了阿绾一眼,眸色深深:“逃?惊神令一出,神域之兵倾覆出征,如今的我,逃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战火涂燎之地。”
阿绾朝着大地伸手一抓,一道火浪翻涌而起,粗狂的火鞭朝着袭来的众神横砸而去,暂时阻止了他们进攻的脚步,同时她的面色也愈发苍白,凌厉于空中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她抿唇道:“师尊若是不离开,战火一路南至,九齐山上,师公的娘亲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苍怜死死咬牙,目光猩红:“小妖儿的娘亲,决不能有事!”
“所以!”阿绾目光轻动道:“龙冢之地,那是诸神也敬畏的绝圣之地,那里沉眠着创世时期的太真祖龙,纵然是神界之人也断然不敢擅入那里。”
苍怜目光有着短暂的失神,喃喃道:“龙冢之地……”随即她摇头:“那里不是我可以抵达的彼岸。”
阿绾眼眸骤然深眯,随即舒缓张开,尽量将声音放缓:“为什么?”
苍怜阖上眼眸的那个瞬间,眼底有悲伤划过:“因为使命,使命尚未完成,有愧于故土亡灵。”
阿绾问道:“有什么使命,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吗?师尊,我们只是暂时避难,绝不久留。”
苍怜睁开眼睛,目光极轻的看了她一眼,令世界万物战栗的雷火在她头顶熊熊地烧着,那火光落入她的眼中,却无法烧尽那双极夜长眸里的深深悲伤之意,那是埋于她心中多年无人倾诉的秘密,那双眼睛承载着过往不曾得到救赎的灵魂残烬。
她缓缓说道:“我的使命,是自然的、无怨的、无憎的、自愿的安眠沉寂,永恒死亡,无法醒来。”
在阿绾凝滞的目光下,她这般说道:“这,就是身为太苍古龙的使命啊。”
她轻轻一笑,声音在风中散开,落入耳中,是那般窃喜,那般庆幸:“还好我有小妖儿,有他在,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却是可以在我这里终究一切。”
阿绾一时间没有了言语,湛青色的竖瞳色泽深了几许,不知在酿着怎样的情绪。
“不过阿绾说得对,没有什么使命是比性命还要更重要的,比起死在这群不长脑子的神族围攻下,那个使命的尽头,安眠在小妖儿怀中结局,才是我想要的。”
苍怜牵起阿绾冰凉的手,一剑斩裂天火雷霆,前方裂开一道漆黑、古老、荒寂、却又透着无边吞噬之意的裂元空间世界。
她牵引着阿绾的身体,将她带入那片无人触及的神秘世界里。
她说:“阿绾,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了。”
因为有守护,所以才会诞生使命。
如今,她要守护的人就在身边,又何必固执纠结于过往的使命。
她是一个笨蛋,不爱思考这种复杂难以抉择的事情。
亦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抉择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