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避世独居修行,不甚在荒界之中露面留行。
他相信,荒界那些俊杰人物,向他提亲者,必然每日能够将他烦死。
“莫不是在灵界之时,帝子救下太苍古龙的时刻,意外窥得你的容貌,动了心思,这才对你百般维护庇佑。”
说到这里,悼听轻笑出声,抚了抚袖子,掸去上头的茶渍:“那我可真是小瞧了你,神界最盛名的风华女子,神女幽笙,苦苦追求那位帝子无祁邪数万年也未果,如今你却能够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子殿下铁树开花,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隐司倾淡然的神色开始绷紧,凤眸眯得狭长,沉默不语。
并未注意到隐司倾神色变化的悼听,继续说道:“往生好不容易抓住一回荒界的把柄,你携火印,他知晓你为荒帝子孙,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你借帝子之势,嫁入神界,自然便可平息这场劫祸,也算是给父帝省去了一桩麻烦事。”
“今日来此,便是想说这些?”隐司倾语气淡然,眸色深邃了几许。
悼听抬起下巴,道:“此事是父帝定下的,父帝不喜神界,一直抵触与神界中人通婚联姻,可无祁邪不一样,父帝十分欣赏无祁邪,且他是未来神界之主,与他联姻,父帝是愿意的。”
男人的嗓音依旧低缓透着倨傲,浓烈的酒气与女人香弥散在空气里。
隐司倾安放于大腿间的玉手微紧,她闭上眼睛,复而睁开,凤眸微掀,睫翼扑动,缓声却极为冷冽坚定道:“你的父帝是愿意的,可是,我不愿。”
悼听眯起眼睛:“你可知我要让你嫁的人是谁?”他的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可是微微起伏的胸膛,象征着他此刻愤怒的情绪。
因为愤怒,所以并未察觉,自己一时嘴误,暴露了实则让她嫁人的是他。
隐司倾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往身前案上一泼,将他的衣袖泼湿,神色微冷,点墨不染:“不知你要让我嫁给谁,因为永远也不可能会有这个人。”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袖,显然是没有想到在荒界之中,当真有人胆敢对他这般无礼。
面容十分精彩。
办响,反应过来后,他森然一笑,目光如虎狼一般,却是不再如方才那般仅有漠然空苍,漆黑的眼眸中,一时间充斥着极为复杂浓烈的情绪。
一场无礼的举动,仿佛引发了他心中最深的情绪,他冷笑连连:“能够嫁给无祁邪,那是万千神族少女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为了这门亲事,我废了多大的苦心,就连你上头十六个姐姐一一苦求于我,我都未答应,如今你告诉我——你不愿!”
听了这话,隐司倾心头一时不得滋味。
自从他踏入此山一来,保持的皆是漠然履行公事的模样,方才他说,婚事是荒帝的决意。
可眼下,分明是他苦心授意居多。
对一个并不上心的子嗣,他有为何要浪费力气做多余之事。
隐司倾道:“难道父亲不知,我在灵界已有夫君。”
方才还怒极攻心的悼听,一下子,仿佛怒火全掐在嗓子眼里,半天不得释放。
他瞪大眼睛,似是真的意外极了,面色憋得又红又紫,坐在那里僵了半天身子,他才自己端过一杯冷茶,一口喝了个干净。
悼听目光冰冷又带着几分厌恶:“何时的事,为何我半分消息也不知晓?”
隐司倾道:“裳鸪知晓的。”
“该死?”他一掌用力击在案上,千年不休的青石桌案瞬间毁于一旦:“你可是我悼听的女儿!怎可在灵界随便找一个下三滥给嫁了!”
隐司倾眉头蹙起,看着气急败坏的男人,嘴唇轻动了一下,却未说话。
悼听一股子怒气咽不下去,胸膛起伏愈烈,双眸都开始泛红,显然是不愿接受这件事实,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你命盘因缘之线未能结缘,不显成亲之相,你何来夫君?!”
隐司倾却是没想到这一点,她平静道:“我与他已结双生咒,他生我生,他死我死,世俗礼节,于我夫妻二人,并不重要。”
听了这话,悼听如何能够忍得,怒气冲冲道:“荒唐!荒谬!愚不可及!你是九天之上的神子,怎可与下界俗子同生共死!此人是谁?!究竟是谁?!如今身在何方!我现在就下界将此人抓上神国来,解了你们身上的咒术,他这是以命相挟,如此卑劣之人!你还叫他夫君!”
这头他气急败坏,那头隐司倾淡然品茶,殇起眼眸瞥了他一眼:“如今我家夫君正在家中带孩子,孩子断奶不久,路还走不大稳当,父亲你这会儿去,怕是不妥,容易吓着你的孙儿,还是在过些年头,我亲自待他来看你吧。”
帝子又如何,神界第一人又如何。
她铁了心不嫁,发起狠来,可是连孩子都可以生的。
悼听被这一句话震得是颅内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是透转不过气来,嘴唇都气哆嗦了。
“你……你……你这孽障!尚未成婚就先生子!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话到最后,眼角甚至都隐隐泛起了泪光,看得隐司倾都不由一愣。
悼听气恨得原地转圈,袖袍下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自语漫骂。
骂到最后,眼眶通红,看都不看隐司倾一眼,身体化作一道遁光,朝着西山重云之下急掠而去。
看着极长遁光的尾焰,隐司倾缓缓叹了一口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物件,是用藤条编织而成的胖狐狸,正眯眼笑得狡黠。
玉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狐狸的尖尖耳朵,她慵懒的倚靠在藤椅上,将这只胖狐狸放在自己的额间,轻轻笑了一下:“早知如此,当初你怎么就不知争气一点,让我为你留下一只小狐狸。”
轻语的嗓音轻咳一声,办响,又幽幽传来一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