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总算是小了些,金河之水涨得老高,愤怒的拍打着两岸岩石,溅起丈许来高的水墙,似是沸腾一般。那酒馆依旧孤零零的待在岸边,商客大都还在,因这暴雨冲毁了上山的路。几位懂些烹饪的客人自己动手,为众人做些家常饭菜,有力气的,便帮着把那屋顶破洞修补加固。小乙几人正在那金河边上,陪着小伙计。小伙计跪在泥中,略微有些抽泣,他身前是一土坟,坟土拍得坚实,上面又铺满杂草,坟土不至于被这雨水冲开了去。小伙计保持这姿势已经很长时间,小乙为他遮挡雨水,
“这都第三天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那小伙计身体忽然歪斜过来,竟是早已昏厥过去。小乙赶紧上前将他抱起,飞奔回了小酒馆。小伙计被放在火旁,暖意袭来,这才慢慢醒转过来。众人围了过来,只见他紧紧揪住小乙袖口,
“小,小乙哥,掌柜的真的没了?”
小乙点点头道,
“没了,真没了。你亲手埋的!”
小伙计沉默了,又听小乙问话,
“他应该是把你当做儿子看待的,虽然你不愿承认,是也不是!”
小伙计眼神迷离,似乎想着些什么,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他,他们对我都很好的,只是我……”
他话说不出口来,阿果却是抢先问道,
“那你的亲生爹娘呢?”
小伙计摇摇头,黯然回道,
“被水冲走了,也是这金河!”
众人默然无语,又听阿果说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却坐起身来,向着小乙急切问询,
“小,小乙哥,我姐姐还活着么!”
小乙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回问道,
“你姐姐是谁?”
“姚箐啊!那晚听你们说起,我当时太忙还没来得急问起!你说你说!她是否真的还活着!”
小乙三人瞪大了双眼,没想这姚箐竟是小伙计的姐姐。看众人惊疑,小伙计这才解释道,
“我们一家四口住在这金河岸边,去年发了大水,把父母都卷走了,姐姐带着我倒是活了下来。后来四处逃难,终于安稳了些。姐姐无意中看上了那前来赈灾的大夫,每日辛苦帮忙,却是欢喜得很。我记得那人始终身穿白衣,俊朗至极,潇洒非凡,姑娘们都围着他转,也难怪姐姐会喜欢。可突然有一天,那大夫一声不响的走了,竟是没跟姐姐打上一声招呼。”
“后来呢,后来呢!”那阿果催促问道。
“别急啊,听他说!听他说!”童陆最喜欢听这好玩故事,也是怪阿果打断他说话。
“后来姐姐就老是要跳水自尽。可你知道,我们从小便是在金河边上长大,若非大水急流,又如何能把自己淹死。”
“那你姐姐为何不去找他?还有,那人似乎让我想起某人!”童陆托着下巴说道。
“你知道那位大夫?”小伙计疑惑问道。
“那可不像是个好人!哎,不说这大夫了,还是说说你姐怎样!”童陆又把话转移回来。
“我姐老是跳水,后来我也就习惯了。可是有一天,她跳了水势暴涨的金河,便再也没起来。我为寻她沿河而下,就到了此处,遇到了养父养母。我,我还以为姐姐已经……”
童陆笑笑,说道,
“你姐啊,现在嫁给了一位老实人,过着安稳日子呢!待会我们把地址给你,你有空便是去看看她!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计回道,
“叫我小笛就是了!”
白青喜欢这个名字,嘻笑说道,
“小箐,小笛,你们父母真会取名!以后我们就叫你小笛子吧!小笛子,嗯,真好听!”
阿果嘴里念叨,
“这名好,就叫小笛子!”
人群之中有人附和道,
“这小笛子倒是聪慧,人品也不错,既然老掌柜是你养父,那这酒馆就理当由你来照看。哦,对了,这酒你可会酿制?”
小笛子想了想,回道,
“也曾跟着养父学过的,只是能否做的与往常一样,那就不好说了!”
“无防无防,咱们好些人来此,都是贪这一杯酒,你年纪小,若是差些,也不打紧,多多改进改进便是了!”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小笛我一定努力做好!”
“哈哈,甚好甚好!大家继续喝酒!喝酒!”
众人散去,各自饮酒吃喝,相互打趣畅聊,这小酒馆到是恢复了往日模样,一点没被几日前那事影响。小笛子慢慢坐起,脸上微微挤出一丝微笑。
这边阿果拉着童陆,
“那白衣大夫到底是谁,有多英俊?你和他相比,是不是一天下一个地下……”
一连串的问题把童陆问得摸不首头脑,只好应付她道,
“真是俊的无法形容,你啊,若想找他可得快些,说不定已经出了大理国了!”
阿果一听,也是来了劲,赶紧收拾了她那包袱,穿好蓑衣便跑出门去。小乙几人愣在当场,不知发生了何事。不多时,阿果又回来了,来到几人跟前,
“对了,到哪去找啊!”
童陆简直要崩溃,抱头坐在地上,不想说话。小乙咽了咽口水,
“难道去了大宋国?”
阿果一听,又跑了出去。
后边那句“我们也去,不如一起?”却是没能听进耳中。
不一会,阿果又回来了,童陆眼神呆滞,看着火堆不住摇头。阿果来到小乙身边,陪笑道,
“我身上可没钱啊,能不能?”
小乙苦笑着看向白青,白青又转头看着童陆。阿果赶忙来到童陆身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童陆把头埋到双腿间,叫喊道,
“赶紧给她啊,快受不了了!”
白青眨眼看着阿果,从怀里摸出几锭银钱递给她,问道,
“阿果姐姐,你真不和我们一起走?”
阿果收了钱,喜道,
“我去找男人,跟着你们干嘛,我还嫌麻烦呢!嘿嘿!”
阿果蹦蹦跳跳,转身便走,
“我走啦,可不要想我哟!哈哈!哈哈!”
说完她转身便又跑了出去,童陆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终于走了!”
可过不多时,阿果又回来了,童陆简直要疯掉!
“这路断了,要再待上几天。”
几人便在此处住下,虽没床位,可这小酒馆却很是温馨,有酒有肉,没事与众人比酒说话,倒也十分快活。
转过天来,这雨终于停了。人人出力,这山路的清障工作也是有条不稳进行着,阿果等不急,这路刚勉强能够通行,便独自一人走了。她早已打听好路线,想必也不那么容易迷失方向。小乙虽不放心,看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童陆却是不愿再与她碰头,于是三人在这酒馆又多待了几日。
这日风清气朗,虽仍不见暖阳,却已是个雨后的大好天气。小笛子给三人带上许多酒食,亲自送出老远,这才满意的回那小酒馆去。小乙三人站在山头,远远的看那酒馆,独独的一间,却也是一座江湖。
三人翻过山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自北向南的大河,一眼望不到头,河谷极宽,两岸散落着不少屋舍,想必这河岸土地也极是肥沃,养活了这方乡民。河两岸泥沙很多,应是那山洪带来,到此一处水流减缓,慢慢累积而成。
早有人清理过道上河沙,三人也没费太多气力便下到河岸边上。有几人插手等候,应是有游船在此停靠。不多时,一老翁慢慢划船过来,船上载有五六人,皆是农家打扮。那老翁皮肤黝黑,头发花白,可这手臂筋骨依旧结实,定然也与他每日撑船有关。老翁口中骂骂咧咧,小乙听力极佳,倒是听得真切,
“这小畜生,晚上回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乙好笑,想着他也只是说些气话罢了。原来这岸边几人只是接货,并不渡河,于是上船的也就小乙三人了。老翁把那绳子栓在岸边树干之上,朝这边看了看,
“你们吃饭没有,没吃的话,跟我一起去老兄弟那吃点?”
小乙站起身来,笑道,
“我们这里有吃喝,爷爷不如就这将就吃些!”
小乙从包里取出酒肉,递了过去。老翁看了,口水不由得流了下来。他伸手把肉接了过去,口中却是说着,
“这不太好吧!”
刚吃一口,接着又说道,
“哎呀!这肉香的!啧啧,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