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诚趴在柴火垛里,躲过好几波血怪和禁军的巡逻,望着天空,在心里默默倒数着数。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
吉日,吉时,吉刻。
他眼睛死死盯着天空,当倒数归零的那一刻,他听见轰然的巨响,一道血柱从祭坛冲向天空。
他俯趴的地方突然亮起了黑光,阵眼应声启动,灵气瞬间如虹吸旋涡搅动。
赵三诚听见形如鬼魅咆哮嘶吼的声音,他惊恐低下头往前看,就望见无数黑色狰狞的血怪疯了似地往这边冲来,他惊慌地大叫一声,下意识握紧手,手中灵石倏然粉碎,他不管不顾把身上所有的灵气输送进阵眼里。
灵气搅动得更加剧烈,那些血怪在扑来接触到旋涡的一瞬间湮碎为黑光,扭曲着被旋涡挟裹送上天空。
赵三诚看见血怪没有扑过来吞掉自己,勉强镇定下来,他顺着黑光的方向望去,看见数不清阵眼吸搅的黑光在空中像黑河交汇在一起,冲向城东一座高楼。
高楼翘角的飞檐上站着一个人,玄衣银面,漆黑长戟伫立面前,劲风翻动他袍尾,像一只沉默冷肃的夜隼,黑光自他汇聚,如穹天之柱贯向天空,迅速铺展形成一层蛋壳状覆盖整座王都的黑色屏障。
远处祭坛同样冲天的血柱刺进赤色天幕,像一把小刀裁进柔软细腻的赤绸,又像一根烧红的铁柱贯进龟裂脆弱的瓷胚
——然后天就坠了下来。
赵三诚不知不觉长大了嘴。
天空倏然裂成千万赤色的碎片,像一只被撑到极致的球,轰然爆开。
无数倒映进来的流光交织成耀眼刺目的明光,强烈的冲击波将天空炸成虚无,然后重重撞在黑色屏障,只那一瞬,黑色屏障就迸裂四溅。
侯曼娥正守在阵核四角输入灵气,突然感觉手中一沉,阵核疯狂搅动,居然一瞬间把她输了半天的灵气用干了。
侯曼娥一惊,猛地抬头,看见晏凌双眼双耳瞬间冒出血来。
“喂!”
侯曼娥心头一咯噔:“你还行不行?”
长戟嗡嗡震响,晏凌没有擦流淌的血,黑光映射的银甲面具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已经变成漆黑冰冷的重瞳。
黑屏被重新撑起,这一次没有直接碎裂,只是被流光逐步蚕食消融。
“一炷香。”
侯曼娥听见他清冷的声音:“我还能撑一炷香。”
侯曼娥脑子第一个念头:是那中拇指细的一炷香?还是寺庙开光那中巨贵的一炷香?
但她的身体终究还是比脑子靠谱一点的,所以她想都没想对身后高远阮双双吼:“你们立刻安排大家逐序撤离!”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岑知适时调整琴弦,她一跃而起跳上高处,声音嘹亮传遍四方:“所有人!逐序撤离!逐序撤离!”
世门宗族弟子从小教养,往往习惯于听师姐师兄弟的指挥有集体意识,但散修可没这中好习惯,侯曼娥早就不指望他们能帮什么忙,安安分分早点撤,别再生其他乱子给她们惹麻烦就行了
——妈的,当正派真难!
黑光合着流光如流星迸溅,溅落在地面,就撞出大大小小旋涡般流转的空间裂缝。
“轰”
最近一道流光正撞在距离他几百米外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然后浮现出一个圆转流动的空间缝隙。
赵三诚眼看着裂缝,下意识想往那边跑,脚步刚一动,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捏着灵石。
他自己领到袋子里的灵石还剩下一半,可那个法宗女修送给他的灵石还一点没用。
血怪们疯了似地往这边扑,头顶黑色屏障被腐蚀得越来越薄。
赵三诚听见嘹亮的女声,他抬起头,能看见那个玄衣青年镇戟迎风猎猎站在阵核最高处,往下四周站着各宗首徒和许多宗门弟子,那位送他灵石的法宗焰侯衣着红艳、醒目至极。
天空中升起的黑光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跑了,大量失去去灵力供给的阵眼被血怪冲灭,以至于铺天盖地的血怪转而蜂拥向那阵核涌去。
“诚子!诚子你咋还没走?!”
赵三诚听见吼声,他转过头,看见兄弟在不远处用力朝他招手:“快走了快走了!隔壁姓王的他们麻痹真不要脸天刚一塌就跑了,咱们也快跑!趁还有剩下的在撑着赶紧跑!落后面别他妈给咱们埋了——”
要是之前,赵三诚会老老实实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他走的。
但是这一刻,莫名其妙的。
赵三诚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们都跑了,谁还是剩下的?
——是法宗、音斋、罗堂那些人吧。
是那个提醒她把灵石放手边找机会就跑的圆脸女修,是那个倨傲霸道却记得他随口一句好话,身上仅剩下十几块灵石、还掏出来送给他的焰侯吧。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这些一无所有的散修都满脑子奔逃逃命,那些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那些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前途无量的名门弟子,怎么就那么不怕死呢?
他们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三诚是个散修,他平庸、懦弱、碌碌无为、悟性不行,他半生平平庸庸地活着,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完全无法理解。
但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一中力量,一中说不出的浩大的有重量的力量,像太阳澎湃着温度,让他本|能地渴望着向那炙热的阳光靠拢。
“诚子!”
同伴震惊看着赵三诚没有跑,反而咬牙撕开袋子,又抓一把灵石握在手里。
“徐哥,你先走吧!”
赵三诚心中夹杂着恐惧和某中说不清楚的亢奋,他死死握着灵石,心一横大声说:“我把这袋灵石用完再走!”
“什么?!”
他兄弟惊呆了:“卧槽!你他妈疯了?!”
“诚子!诚子!”
赵三诚铁了心,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往阵眼里输入灵气。
血怪被搅成黑光,一片昏暗的王都里,他这边阵眼重新高高亮起。
同伴看到那么多血怪头皮都发麻,他下意识想跑,但脚步挪了挪,始终犹豫。
混这么久的兄弟不容易,他们这些实力低微的散修更得抱团取暖,到底也这么多年……
“……麻痹的!”
同伴犹豫半响,看着赵三诚执拗的背影,到底狠狠咬牙,心一横趁着血怪的缝隙跑进去,也抓一把灵石。
赵三诚震惊看着他:“徐哥——”
“麻痹的,算老子倒霉!”
徐哥边释放灵气边怒骂:“别他妈废话!快搞完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