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天最会玩弄人。
如大梦一场,物是人非,他的宗门湮灭,剑阁清华无暇的首徒也消散在玄天宗的废墟里。
于是他没见过剑阁的首徒,他看见的就只是黑渊之主。
元景烁看着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平静的脸庞,和一双漆深如墨的重瞳。
那叛宗折剑血屠玄天、叫全天下震一震的黑渊主,身量颀长,姿容俊美,眼眸沉黑,黑得没有一丝光彩,如深海沉寂看不见波澜。
一个骑马上,一个站黑渊中,他们对视,当世两位最强大而不可捉摸的独|裁者的目光对视,并没有任何人原本想象的动荡激烈。
很久,元景烁低沉的声音响起,声音意外地并没有多少怨愤
残酷到了极致,反而更是平静:
“我是元景烁。”
“我来杀你。”
晏凌看了看元景烁。
他的眼眸沉黑,眼神没有变化,被他所屠的玄天宗也好,来报仇的人皇也好,再多的血和仇恨,都已经不值得他再耗费哪怕多一点精力
——他所有的心神已经投入一件事,他只有这一件事要做。
“让开。”晏凌哑声说:“别挡,我的路。”
元景烁的目光望过晏凌身后那望不见边际的黑渊,又望回他脸上。
“这就是你屠了玄天宗,也要放出黑渊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带着黑渊来东海有什么目的。”
“但是,我只回答你。”
“不。”
他甚至笑了一下,那笑是冷的:“无论你想做什么。”
“晏凌,我不信任你。”
晏凌毫不犹豫抬手,身后黑渊猛向元景烁咆哮而去,粘稠的黑涡瞬间将蛟马包裹,元景烁猛蹬马鞍,一跃而起,金刀旋过落入掌中悍然向晏凌刺去——
巨大的旋涡化作屏障在晏凌面前横挡,金光刺进屏障,如陷沙石再难寸进,晏凌挥手欲将元景烁甩飞,那一瞬,元景烁全身骤然爆出明光,身祭的乾坤图繁复纹路透体而出,金刀陡增强力,挟万钧之力生生贯穿屏障,刺过晏凌脸颊。
伤口破开,流出的却不是血,丝丝缕缕的黑液沿着脸颊淌下来,晏凌眸色淡淡,他侧了侧头,甚至没有擦拭一下伤口,只是抬起手,一把握住金刀。
黑线自他修长的手掌出,如蛇缠绕金刀,黑与金腐蚀抗衡发出呲呲的响声。
“我不欲杀你。”
晏凌:“我只说最后一次,让开。”
元景烁笑起来。
金刀缓缓前推,刀尖一寸寸贯入黑渊主的掌心,粘稠的黑线侵蚀着刀刃,璀璨金光渐趋黯淡。
他笑得猖烈又霸道。
“不。”
元景烁:“你为黑渊主,我有乾坤刀,天欲我们不两立。”
“今日,你我只能有一个活。”
晏凌闭了闭眼,再睁开,重瞳已经彻底归为冷寂。
他说:“我成全你。”
晏凌毫不犹豫攥紧刀刃,刀刃刺进手心,溅出数不清的黑线,那些黑线瞬间蔓延刀身刀柄贯入元景烁手臂,腐蚀着血肉,拉扯着魂魄生生拔出——
元景烁没有松手,反而攥紧手生生挣开黑线将刀尖拔出,撼天在灵识中发出惨烈的尖叫,嘶吼着让他停下,元景烁神色不变,乾坤图纹震亮,璀璨的刀芒震碎无数扬起的黑线,他反身一跃,挟着暴涨的杀意直刺晏凌眉心。
晏凌倏然动了。
他脖颈间隐秘的细绳断裂,小小的吊饰化为巨大的长戟
黑渊随他而上,猛地缠住元景烁肢体,他猛冲而进,可怖的冲力倒逼元景烁如流星后撞,劲袖迎风猎猎作响,晏凌横过长戟,贯穿元景烁的肩头,元景烁不退反进,肩膀迎着戟身往前,在喷溅的鲜血中,刀尖誓死刺向晏凌眉心。
“两位!”
见势不好,远处音斋终于响起岑知急促的声音:“请一停!”
四面八方发出惊呼,白珠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飘来的音波被震碎
当长戟要横割向心脏,当刀尖要刺破眉心
——凤鸣惊骤亮起
冰晶飘落,凤凰自天边来,嘹亮长鸣环绕,一道清冷寒冽的剑光狠狠切下,以千钧悬于一线的契机,生生撞开刀尖与戟芒。
白珠珠看见侯曼娥第一次坐直身体,以一种说不清的目光望向那惊鸿而来的身影。
她如冰雪,一身无暇凛冽,孤绝踏海而来。
“唉。”
远远的山坡上,罗月托着下巴,摇头晃脑感叹:“冰雪凤鸣剑,真不愧是,这样的天命之女啊。”
她脸颊有一片新烧伤的痕迹,折损了她娇艳的美貌,显出一种阴森的怖意。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后一把纯粹无暇的剑了吧。”
罗月轻轻绕着鬓角的发丝,忽然笑一下,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青年。
“她既然有一只凤凰残魄。”
她撒娇一样,带着嗜血般的疯癫与威胁:“那就把你那头真的蛟龙叫出来,与她比试比试吧。”
“好吗,灵苑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