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回答:“到了,就在约定的地方,距离我们这里的前方有二十米。”
林熙池不再说话,他也尚未安心。沉默折磨着他,此番时刻,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讯号响起。
老张打量着这年轻男子,心里很是佩服起他的胆量。一个星期前,程老板接到了一封来自泽城的电报,友人孔先生有个不情之请,即是帮一位林老板准备人手与枪弹,同时还要买好一个星期后去往泽城的两张船票。
那位素未谋面的林老板不惜倾尽所有存款,为的是要去救一个女子。
一个被武溪帅府的万家九少爷放在武溪刀马旦——荀璧君住处的女子。
想必那一定是林老板的挚爱之人,爱到令他不惜身经百劫、一贫如洗也要将她夺回。搞不好,连命都会搭进去。
老张还在这边感慨万分,外面陡然响起枪声,是讯号!
老张大喊:“林老板,动手!”
林熙池毫不犹豫地跳下车门,按照早已背入心底里的路线,在“嗖嗖”横飞的子弹中,他弯着腰快速地冲向别墅大门。四名溪军有一名死在乱枪之下,其余三名均已被成功引出门前,忙找着掩护物还击。
林熙池是趁乱跑进别墅屋子的,他在客厅里东张西望,慌忙中瞥见的是被枪声吓得躲在沙发后面呜呜直哭的阿莲,以及满地碎片的景泰蓝。他头冒冷汗,外面的枪火声在催促着他,他想到要去楼上找人,刚跑到楼梯处,便见她出现在高处。
他愣住了,她也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日月星辰,无数个昼夜过去,他再度见到了她,她未开口,泪先俱下。
林熙池心中抽痛,他几个大步迈上楼梯,撕扯般地将她拥入怀中。林初意刹那间哭出声来,他们紧紧地抱着彼此,像是劫后余生般的重逢那样荡气回肠。
他红着眼眶,不停地吻着她的发,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胸膛里,“阿笙,阿笙,是我来迟了,害得你受苦,别怕,二哥这就带你走。”
林初意哭的说不出话来,那哭声似重逢的喜悦,又似多日的委屈,同时也有深重的愧疚,她断断续续的语无伦次:“二哥……我并不想不告而别……只是我有苦衷,我怕你会被——”
“嘘——别说了,我都懂,你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懂?”然而现在并非缠绵的时候,林熙池捧起她的脸,吻掉她晶莹剔透的泪水,他急促道:“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我托人给我们准备好了票,今晚就可以离开这。只要逃过这劫,再不会有人找得到我们了。”
林初意跌跌撞撞的被他牵着跑下楼,走廊里追上来的阿莲仓皇喊她:“林小姐,你要去哪?”
林初意匆匆瞥她一眼,来不及回答,只管紧握着林熙池的手跑了出去。园子里的杜鹃花在月色中显得异常的娇艳美丽,她竟会心生一丝眷恋。然而子弹从头顶扫过,她吓得不敢前行,林熙池将她整个抱进怀里,拉着她往前跑。
他拉开老张的车门,谁料老张已经倒在方向盘上,头部中弹,死状凄惨。他忙遮住林初意的眼不让她看,带着她朝反方向奔跑。果然不出所料,还没能跑出十米远,身后爆出烟花般璀璨的火光,在夜幕之中游龙戏凤,簇簇火苗竟美得触目惊心。
老张的车子爆炸了。
后路已断,林熙池竭尽全力地抓着林初意的手向前逃。流弹扫射的声音越行越远,夜路之中寂静无人。他想着要去码头,必须要赶上今晚的船。途中遇到断桥,索性下面是桥洞,林熙池毫不犹豫的首先跳下去,转过身来朝上面的林初意伸出手:“跳下来!”
林初意不顾一切地纵身一跃,坠入熟悉怀抱。她因恐惧而不由战栗,他喘着粗气安慰她:“受了惊吓吧?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林初意喜极而泣,她仰起头凝望他,坚定不移地回答:“我没关系,二哥,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林熙池心中动容,凝望着她的眼中布满神情。然而桥洞前方数道手电筒的光束照来,林初意与林熙池二人刺疼了眼,下意识地遮住视线,透过指缝去看。
三辆军用汽车停在那里,最前方的车子被人从外面打开,一身齐整戎装的军人走下车来,皎洁月华将他的侧颜勾勒出冰冷的银边,他略微侧过身望过来,待林初意看清眼前面孔后,她几乎尖叫出声。
万少隐那森冷而漠然的目光笔直地慑入林初意眼底,他连一点迟疑都没有,从腰际拔出佩枪,“咔嚓”一声子弹上膛,对准了林熙池,只听黑夜之中响起两声怒吼般的“砰”、“砰”。
滚烫的血液从林熙池的左腿、与右腿中汩汩流出,他估计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脑中因剧痛而空白一片,他跪倒在了冰冷石地上。
大概是万少隐的暴怒还未得到平息,又是接连两声枪响。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开枪,枪声震得耳膜胀痛不已,纷飞弹雨如同划在林初意的心上,林熙池的双臂已血迹斑驳。
她秀丽的面容上喷溅上了点点血迹,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林熙池,她惨白着脸,心惊的全身战栗,嘶声力竭地发出濒临崩溃的凄厉惨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