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就这么被懵懵懂懂地走出了充斥着各种气味的囚笼,外面冷冽又清新的空气让他精神一阵,刺眼的阳光耀的人睁不开眼;他正想回头看一眼居住了三天的廷尉大牢,牢头便“啪”的一声把木门给关上了。
“威公,上车吧,我送你一程。”费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杨仪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强度,发现费祎身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
杨仪诧异的点点头,跟在费祎身后上了马车。
前面的车夫一甩鞭子,整个车厢开始慢慢地晃动起来,然后车轮在青石板地上发出有节奏的碾压声。
杨仪随着车子晃动身体,好奇的看向费祎,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出狱。按照马谡那种有仇就报的秉性,既然已经心生怀疑,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两人。
但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而且看上去一切都在费祎掌控之中,这让杨仪心里充满了好奇。
费祎隔着半透明的纱窗,平静地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幽幽说道:“威公,你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出来?”
“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不是两个人在战斗。”
“是你身后的人发力了?”
“……”
费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辆马车已经驶入了热闹的大街,跟随着拥挤的车流和人流向着户部尚书府的方向缓缓而去。
周围人多了,有所言,有所不能言。
途中,杨仪看到了几辆熟悉的马车,车上坐着几个刚下朝回来的同僚,不过他们都没有主动与他打招呼,目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移开了,好似在躲避什么,这让杨仪心里涌出一些不妙的感觉。
马谡确实是碍于流言和影响,不得不放了二人,但这不代表马谡就没有办法对付两人了。
得罪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会是什么后果?杨仪也是直到被抓紧监牢那一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杨仪看向费祎,见后者一脸淡定,于是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很快,马车在户部尚书府停了下来。
杨仪看着费祎自信的整了整衣衫,自信的迈步下了车,然后就看到费祎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家大门口,对正在拆除“户部尚书府”匾额的几个士兵怒斥道:“你们做什么?我是户部尚书费祎!谁允许你们来拆除我的匾额了?!”
杨仪还是第一次看到费祎气急败坏的样子,一瞬间觉得后者的面孔鲜活了许多。平时费祎脸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神态,让人觉得很不真实,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几个士兵不慌不忙取下匾额,领头的军候哗啦一下抖开手中圣旨,冷声道:“奉陛下旨意,特来收缴户部尚书印绶,拆除府邸匾额。费大人,请不要妨碍公务。”
“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要撤我的职?!”说这话时,费祎的神态有些狰狞,或者说歇斯底里。
杨仪抱着膀子在一旁看戏,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丞相府长史的职务肯定没了。
马谡出手了,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
没错,季汉确实有“刑不上大夫”这条法规,但如果不是大夫呢?
杨仪默默转身离去,即使知道前面等待他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依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就像小孩子做错事后,大人手里的棍子没落下来之前,心里害怕的要死;一旦这个棍子落下来了,打在皮肉上的时候,那就踏实了。
最起码,知道落下来的是棍子,而不是刀子。
这就够了。
任凭费祎如何抗争,小军侯还是在收缴了他的户部尚书印绶后,说了一句“限期搬出宅子”,而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稍晚一些的时候,小太监黄皓前来传了一道圣旨,圣旨上对费祎被贬为庶民做出了明确解释。
包庇刺杀大将军的凶手、窝藏战犯,贬为庶民,徙三千里。
费祎接过圣旨,呵呵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黄皓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提示道:“费祎,别说咱家没有提醒你,这宅子是当初迁都时,皇上赐给你住的,现在你已经不再是户部尚书,尽早搬出去吧,免得让后面的人难做,他们的脾气可没咱家这么好。”
费祎挥了挥手,没有抗争,带上家眷和金银细软,以及几个亲信,出府而去。
他还就不信了,有钱在手,到哪里没地方住?
不就是徙三千里嘛,条件还能的恶劣到哪里去?
只要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他早晚会回来的。马谡能够三起三落,他也可以!
他也是有人脉的。
费祎走出这个居住了三年的府邸,看到大门外立着一群士兵和两个熟人。
第一个走过来的是老将赵云的长子,虎贲中郎督赵统,这名年轻的军二代对于费祎一直就没什么好感,或者说他对朝堂上的那群文官都没有好感。他提着自己的佩剑慢慢从费祎的旁边走过,错身而过时,赵统冷哼了一声,继续朝府邸中走去。
他是来负责查验府邸,贴上封条的。
第二个走过来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年轻将领,浑身上下充斥着粗犷之气。费祎记得此人,好像是西平鞠家的子弟麴布。
麴布来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接,前者瓮声瓮气道:“奉旨徙费祎三千里,不得携家眷同行。”
费祎讶然了一下,摆手示意家人先行离去。
麴布朝身后摆了摆手,等两名士兵带着木枷和沉重的脚镣走上来,给费祎装备上,这才说道:“趁天色还早,上路吧,不远,往北三千里就是。”
费祎试了试脚镣的份量,脸色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