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鲠在喉,如剑穿心,他沉默冷峻,又好似无语凝噎。数百年过去了,儿子不愿回魔界见他,他也从未去寻过,是不敢也是不忍。如果有些恩怨还需要人来了结,他望儿子置身事外,继续过逍遥岁月。他如今渐渐明白了儿子的苦心,也懂得所谓心安,才是人活着的信仰。
只是他已然困在凌厉棋局中,深陷情爱枷锁,没有人能救出他。
“纪风曾对你说,四海五界风起云涌,世事无常,守住自己的心才最重要。”心中波澜几番,他思念着辛夷,至死不渝,“可谁的心,又在自己手中呢?都是徒劳一场……”
“尊上的心随着辛夷娘娘而去,但终究是彼此情深。”阿丑慨然,“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这不就是最值得欢愉之事吗,孤寂时分有相思,疲惫时候念及所爱。”
从未听魔侍阿丑,说出这样的话,雍恒略微诧异,“你个没有心的小魔侍,还有这样的见解。”
娇贵人耳微动,听到夸赞的阿丑,继而又说,“若尊上没有爱上谁,即便自己的心完整无缺,这日子又有何意思呢,正因为尊上与娘娘相爱,心有曳动,才知晓原来世间如此让人眷恋。”
当年,魔界老者祝恒,赠语:心有曳动,方知掌控。他的这颗心动了,破了,倦了,也好似透彻了。
恢复威严,沧桑的他,问询,“太子交待的事情,办妥了吗?”
“刀剑出鞘,便是恩怨,尊上……真的想清楚了吗?”阿丑追问,“东海毕竟是天界之人,尚有转圜余地,但尊上以血献祭,解开封印的刀刃,真的被人拿去破了神魄,弑了仙魂,怕是祸患无穷。”
“不得多言!”他愠怒,“这是绝好的机会,你只需保守秘密。其他的,不是你该考虑之事……”
知其心意已定,无法改变,他耷拉着耳朵,一步一回首地走下闪耀着点点光芒的恒魔台。它看着台上覆手而立的心魔,悲从中来,觉得那些跃动的光芒正如世间抓不住的希望。但只要有一点希望,人活着才觉得是活着,才不会像个行尸走肉,空有躯壳,连流泪都不知为谁。
《灵犀录》中有一则,记载东海秘域中,有东海灵玉所化的夜明珠,还有一种通体透明的宝晶,制其为刀剑,以灵血献祭,解去封印,便能破神魄,弑仙魂。
不久前,天界太子祖云不请自来。其黑袍下的眉目与他一样冰冷,说出的话似蛮荒地狱,充斥着残毒杀戮。他说,要用一个辛夷坞换取一柄破神刃。
心魔雍恒浅笑三分,并未显露对这交易的欣喜,反而平淡道,太子不顾名誉,来魔界与我谈买卖,不只是为了一柄刀剑吧。
本太子是这天地此后的主人,你说我为了什么?祖云阴鸷面容,融入皮肉的风霜,刀刃可破神之日,魔尊想要的,本太子绝无吝啬。他抛袖,顷刻间消失在魔界。
破神弑仙……雍恒曾以安心之药让山君长棣杀一个帝子,那时他想看看怨恨的那个人知晓死去一个儿子是何种滋味。后来他反悔了,让部下去往晟州告知山君交易作罢。
嘲笑过自己的软弱善变,他如今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想念爱人,想念儿子,也想念曾经立于这恒魔台上对着食肉嗜血的魔界之人,许下帝王之约。
吾乃魔界至尊,名为心魔雍恒,雍恬四方,恒乐未央。自今日起登基为帝,向魔界子民宣誓,吾将令魔界笑傲四海五界,安定一方,引领魔界之人皆身有归处,不再滥杀,不再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