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爱山。 马哈木站在湖边,看着蓝天白云沉入湖底。身旁的战马低头饮水,偶尔会警惕地看向一旁。 折兀朵听到了马蹄声,摘下大弓。 远处山丘处,四匹骏马飞跃而出,疾驰而来。看清来人,折兀朵压低了弓,手却始终捏着箭与弓弦。 把秃孛罗、太平至附近,停稳战马,翻身而下。 “刚刚收到消息,倭国集合了三十万大军,入侵朝鲜,朝鲜军节节败退。大明兵力集结辽东与建州等地,大战将起。” 把秃孛罗疾步走向马哈木。 马哈木转过身,脸上古井无波:“大明又要扩张了吗?建文皇帝对疆域的渴望还真是没有止境的一日。” 把秃孛罗将一份文书递至马哈木手中,为建文皇帝开脱了一句:“据目前掌握的情报,这件事还真不怪大明。倭国入侵的是朝鲜,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藩属国被打,大明不可能无动于衷,集结兵力也是防备于未然。” 马哈木仔细看了看文书,呵呵一笑:“看建文皇帝,不要看起因,不要看过程,只需要看结果。若朝鲜、倭国成为下一个亦力把里,那大明就彻底没威胁了。这样一来,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太平明白马哈木的担忧,大明本就强大,特别是建文上台以来,继承了洪武刚猛,征安南,败帖木儿,横扫东北女真。听乌斯藏的僧人说,乌斯藏的高层很可能已经彻底臣服大明,大明即将会派遣军队入驻高原。 大明疆域在快速扩张,可即使如此,大明内部却保持着欣欣向荣的景象,既没有因为战争而破败,也没有因为战争而衰落。 如同一只庞大的吞金兽,若它吃掉了倭国、朝鲜,那它将会把头转向草原,享受它最后的美食。 大明的敌人越少,大明越能集中力量对付草原。 从这个角度来看,瓦剌不希望大明在东北取得更多领土,更多胜利。 只是,瓦剌左右不了大明的意志。 马哈木沉思良久,说道:“听说帖木儿国正在与西方的威尼斯取得联系,试图打造一条安全的路上通道,将西方的商队直接引入西疆。” 把秃孛罗与太平有些错愕,这在讨论东面的倭国、朝鲜战事,你怎么突然说起西面的事了? 马哈木将文书撕碎,撒到湖水里,沉声说:“我想说的是,大明太大,东面在打仗,西面在做生意,南面保持着繁华。这些年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可北平营造新都的进度却没耽误一点!瓦剌呢,要打仗,就得倾尽全族之力!胜则利,败则亡!” 太平皱眉:“你该不会是想真正臣服大明吧?” 马哈木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凝重地说:“现在是瓦剌最后的机会,要么联手鞑靼,祸乱大明,让大明陷入与倭国、鞑靼、瓦剌三线作战的困境,要么等着大明结束东面的战事,跪到建文皇帝的面前。” “三线作战?” 把秃孛罗深吸一口气。 太平苦涩地摇了摇头:“三线作战,说得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想来你们都还记得,东河套已经完全落入了大明手中,靠的是一座一座的城,而不是一场又一场的征战!大明的城防建设,远比我们想象的恐怖。” 把秃孛罗凝重地说:“没错,听闻西疆省出现了不少城池,而据来往的商人说,城墙之上都布置有神机炮。我们可以发动三线作战,但未必能推得动三线作战。即使集中所有主力,去了乌鲁木齐,那又如何?有瞿能在那里,有明军在那里,我们一个城都打不下来!” 太平叹息:“火器,大明的火器太有助于守城了。只要他们把城门一关,就能使用火器,将攻城的人大量杀伤。想要攻克一座城,付出的代价比洪武时,怕是要十倍以上!我不建议对大明出手。” 马哈木握了握拳头,挣扎地说:“你们应该知道,大明已经没几个敌人了。三线作战是唯一拖垮大明的机会,错过这一次,谁都别想阻止大明进入草原!” 把秃孛罗、太平不是傻子,清楚马哈木说的是事实,想要毁掉大明,中断大明越发强大的势头,唯一的希望就是三线作战,促使大明不得不调动全国之力来应对外敌,到时候,大明兵力分散,百姓被征调,军队被杀伤,只要把战争延长一段时间,大明将会被拖入战争的泥沼! 可是! 谁能保证三线作战就一定能赢了大明? 谁又规定大明必须三线出兵,而不是两线防守,一线作战? 瓦剌想打大明,如何打? 一座座城池攻打过去,死多少人能打乱大明的部署? 鞑靼想打大明,如何打? 阿鲁台带所有人能打破大同?打破其他城关? 退一万步,嘉峪关打开了,大同打开了,就真的能威胁大明朝了吗?他们有完备的混凝土道路,军队可以在短时间内转移、驻防,他们甚至可以用战马拉着火炮跑路! “你们怎么想?” 马哈木不敢下决断。 把秃孛罗坐了下来,看着湖水:“若我们出手,就等同于主动撕毁了与大明的和平盟约。若是我们败了,以建文皇帝的性情,他绝不会再给我们签署和平盟约的第二次机会。” 太平没想到事变得如此令人痛苦,踢飞一块石子:“进不得,退又不甘心!还真是两难!” 确实难。 马哈木难到有些心痛。 就在此时,远处一骑飞至,下马行礼后通报:“有一游方道人求见。” “不见!” 马哈木怒喝。 骑士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他说,他是棋手派来帮着瓦剌的。” “棋手?” 马哈木疑惑,看向把秃孛罗、太平,两人也不知情况。 “让他来。” 马哈木终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没多时,一个清瘦道人便骑着马悠悠而至,人已近五十,透着一股世外气息,手中持有拂尘,背背长剑。 “福生无量天尊,大明棋手座下道劫,见过三位首领。” 道劫下马,拂尘一动。 马哈木等人打量着眼前道人,太平皱眉问:“什么棋手,为何事求见?” 道劫淡看清风,目光深邃地看向马哈木:“我来此,是为了给瓦剌一条活路。” “呵,瓦剌生死,还不需要你给!” 马哈木冷笑。 道劫微微点头:“没错,是不需要我给。可若是建文皇帝非要瓦剌的命,又当如何?” “你是何意?” 把秃孛罗冷声。 道劫背负双手,满是自信地说:“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看得懂局势。如今大明天下棋局,南面已定,唯东与北不定。若东面平定,下一个必然是北面。你们猜测,若鞑靼灭了,下一个是谁?” 马哈木等人脸色有些难看。 道劫直言:“不瞒你们,据棋手掌握的情报,大明皇帝步步为营,解决掉倭国与朝鲜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鞑靼,而在鞑靼之后,就是你们。以瓦剌的情报也应该知晓,大明北平营造新都的消息吧,你们有没有想过,建文皇帝耗费无数力量迁都,是为了北方的四季分明,还是为了大明的百世太平?” 马哈木凝眸看向道劫。 把秃孛罗、太平面色凝重。 大明为何要迁都到北平,这一个问题不需要大明人来回答,瓦剌和鞑靼都清楚,他们防备的就是蒙古人,针对的就是游牧族群! 只不过,现如今攻防态势在发生变化,双方力量也在发生变化,大明迁都,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防备,而是一种进攻! 道劫肃然开口:“建文皇帝不容许任何威胁大明的力量存在,草原必然需要清理。现如今,大明水师紧锣密鼓,全力盯着东海三岛,辽东都司与东北卫所全力盯着朝鲜倭军,已是两线作战格局。而这,则是瓦剌、鞑靼最后的机会。” “不需要我多说,你们也应该清楚,单凭瓦剌或鞑靼一个族群的力量,谁都别想撼动强大的明军!若错过这一次机会,鞑靼灭、瓦剌消,草原入大明,牛羊入圈棚!” 太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知晓这么多,难道不知晓明军的强大?一旦对明军出手,瓦剌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道劫呵呵笑了笑:“没错,出手可能是灭顶之灾。但几位首领,不出手就没有灭顶之灾了吗?要知道,亦力把里的前车之鉴。若丧失了这一次机会,等大明收拾好东面,再收拾了鞑靼,瓦剌要么举族北迁,西迁,要么沦为大明的牧羊人,再无其他选择。” 马哈木双目凌厉地看着道劫,沉声说:“我怎知你身后之人不是建文皇帝?若这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那瓦剌、鞑靼将会随着倭军一起消失!” 道劫轻蔑一笑:“我与洪武皇帝有血海深仇,他选择的继承人,我要拉下来!这就是棋手、古今的终极使命!你可以去抓一个安全局的百户、千户,问问他们棋手与古今,是建文皇帝的棋子,还是建文皇帝的对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