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太市侩,不如山中做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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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括睡得不是很安稳。
他做了很多梦。
梦见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的情景,那时候的天很蓝,阳光很烈但不足以将人晒伤,他的父亲亲自开着房车带着他们一路前行,他还记得当时母亲脸上的笑,像是染了蜂蜜一样甜。
他问母亲,我和爸爸您最爱谁。
母亲笑眯眯地说,当然是你啊。
父亲便故意恼怒地说,瞧你这善变的妈妈。
他还梦到了这座城,越过尘世的喧嚣,是弯弯绕绕的弄堂,低低矮矮宽宽窄窄的,穿着睡衣就出门买菜的老城市人就算面临着四周高楼林立也在努力维持着骨子里的优越感,那一声声的吆喝少了,偶尔还能找到几乎没什么客人的理发店,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也不以此为生,只是用这种方式、用每天的报纸和收音机打发清闲的时光。
他在这弄堂间长大,流连于这弄堂,最后又逃离于这弄堂,其实无非是因为,在这里,他失去了他的家,还有那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有震动铃声响起,林括蓦地睁开了眼。
房间内一片漆黑,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还在那间狭小的禁闭室,暗无天日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多可笑,他费尽心机地逃离,却习惯了它所带来的深渊。
额头濡湿,是冷汗。
手机还在响,一阵又一阵,源源不断。
伸手拿过,接起,林括低哑着嗓音开口,“喂?”
“先生您好,您的快递已送达至平遥巷78号,请您开门查收。”是快递小哥的声音。
“嗯,”林括靠着床头坐起身,眼眸在阴幽的环境中显得深邃晦暗,“麻烦放在门口的信箱里。”
快递小哥抬头看着门口那锈迹斑斑的信箱,迟疑地问:“您……确定吗?”
信箱上挂了把锁,明显已经损坏。
“放。”林括掀开被子下床,拉开了窗帘。
突然闯入的阳光在提示他,现在还是白天。
快递小哥从眼前这栋明显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子中看出端倪,答应下来,“好的,我给您放到信箱里,请您早些来取。”
……
生活,其实就是这样。
每个人都单纯得像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会在杏花疏影中闻潇声,也会在皑皑白雪中围炉夜话,不用理会人为的规定,也不用分辨人心的真假。
这样的日子,才叫做生活,而其他方式,只是活着。
林括觉得,他十岁前的日子,就叫生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理解了活着的意义,林括心里再清楚不过。
镜子前,林括站了许久。
就算在安眠药的帮助下,他的睡眠质量依旧得不到提升。
也许是因为,他即将要踏入那带给他无尽噩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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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括很久没回这个地方了。
站在弄堂口,看着墙根底下围坐一起下棋的老大爷,林括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没人认出他是谁。
也许五年过去,他们只记得曾经财大气粗的林家举家搬迁出了国,却没想到林家夫妇竟将唯一的儿子留了下来。
平遥巷里都是独立成户的人家,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个小院子,用米白或原木的栅栏围着,就是一个家。
路过方侯家的时候,林括往里面看了一眼。
大门敞开着,能听到方阿姨气急败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