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正是为老人彻底祛除了寒毒……”欧阳靖德承认道:“这等小患,我抬手便可消解——所以我笃定老人后续的症状与我无关。”
话说得很果决,但是欧阳靖德看着游吹云寒冰一样的脸,心里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打鼓。
我慌什么?我又不可能错。
游吹云盯着欧阳靖德,一字一句道:“你行事急躁,所以火攻寒毒,乃是猛药。老人的身体也勉强承受得起,这点我便不多说。那我问你,老人这病乃是新得么?”
“治病需要讲效率。”
欧阳靖德摇头道:“积劳成疾。”
他现在有些好奇游吹云到底会说出什么让自己吃惊的话来。
“这老人手脚皆有干泥老茧,乃是常年田地劳作之人……南方暑气盛,比不得你北方,常年劳作地气必然入体。
老人因风水中寒毒,体内自然也有火气竭力调和……而这火气与暑气相融,老人恰好刚刚可以抵御寒毒。”
游吹云几句话,欧阳靖德脑子里立刻嗡嗡然,他似乎瞬间知道了什么,脸上不由得变化。
然后只听轮椅上的少年人缓缓道:“入冬以后,暑气渐消,阴阳之气阳气不足,阴气旺盛所以寒毒发作。
你的药方的确能够彻底根除寒毒,可是你别忘了——寒毒清除,那么剩下的阳气怎么办?而且你的药方也是火攻之术,更是如火上浇油——所以原本抵御寒毒的火气变成了……”
欧阳靖德满头是汗。
他双目圆瞪,喃喃借过游
吹云的话头:“火毒……”
“我之所以看不出老人的症状,是因为我原本的药方本就是显火气之象……所以认为老人的症状是……服药之后的正常现象……哪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欧阳靖德这才恍然明悟:“谁能想到,一个穷苦老人,身体竟然能够主动的采阴补阳——我以往医治大多是大富大贵者,而他们大部分体弱多病,身体的抵抗力是做不到那么顽强的。”
游吹云摇头道:“你不知民间疾苦,看不见老百姓的生活和那份为了生存而和苦难搏斗的信念。”
他的话使人振聋发聩,使欧阳靖德深深震撼:“我的老师说过,医者,不要以为自己对人的身体了如指掌,不要以为自己掌握了人体所有奥秘。
天地鬼斧神工,人更是这世上最伟大瑰丽的产物……我们学医的要心怀敬畏,因为在我们面前的不仅仅是病人,也是探究人体奥秘的宝藏。”
他最后看了欧阳靖德一眼,不屑笑道:“手握刀针,便以为自己是人体的主宰?心怀敬畏,对病人的生命,对疾病的难缠,对自己医术的运用。
切勿妄自菲薄,也切勿自命不凡。医者不过是探寻生命脉络之人,拨乱反正始终是迫不得已。”
欧阳靖德久久不能自省。
带他回过神来,那轮椅少年少女已经消失不见,然后他指挥着值守弟子,将老人抬回病房。
待他医治好病人,忙完所有事情,已经是夜晚。他这才得空,坐在门槛上出神。
欧阳白骆不知从哪里出现,他背后跟着那位刘姓老爷爷。
“靖德哥,他就是游吹云。”
欧阳白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白猫,在怀里轻轻的抚摸。
不过欧阳靖德却不看他,对刘姓老人问道:“刘爷爷,他便是游吹云么?”
刘爷爷点点头:“我也不敢相信是他,但真的是他——调查了这么久,此子也不知何时学会的医术,经常在陋巷摆摊义诊,以陆平之名听诊,经他手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绝大部分病人都痊愈……除了少数绝症者。
因此其实他在街头享受盛名。”
“街头陋巷,疑难杂症,不足为道。”
刘爷爷点点头:“我们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也没有找他。不过……据齐青说,这小子的一手银针之术,已经达到了提命境界,有资格替老太君施那救命之针。”
欧阳靖德惊道:“齐青前辈居然都认可他的银针之术?”
欧阳白骆摸着白猫的脑袋——不过这只白猫是他下药拐来的,不会有什么反应。
“靖德哥,你觉得他比你如何?”
欧阳靖德仔细思考许久,点头道:“他的天赋尚在我之上……至于医术……没有深入切磋,事关重大,我不敢乱说。”
刘爷爷点点头,也陷入沉思之中。
不过欧阳白骆似乎语气里带点期待:“这么多医师给祖奶奶看过,也不缺他一个吧。就算他没有那能力,让他看看又何妨?说不得他真有应对的法子,就算是缓解祖奶奶的症状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