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攸之很快辞去了刺史幕僚之职,带着年迈的父亲回到城郊的家中,专心备考。
临行前的那日傍晚,他曾独自一人来到都尉府门外,像是要登门拜访的样子。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勇气,又或是顾虑太多,他徘徊许久,到底没有上前,而是转身离去了。
守门的小厮恰好开门出来巡视一番,预备在天黑之前闩门,却正好看见他落寞离去的背影,不禁疑惑,正欲开口唤住,想了想,还是忍下,赶忙回去告诉了秋芜。
“娘子,是否要奴追过去问问顾先生?”
都尉府的下人们都熟悉顾攸之,对他有几分亲近的好感,如今这般,唯恐他是与秋芜生了误会,遂想替主子排忧解难。
可秋芜却摇头:“不必,随他去吧,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来了。”
原本,她还想着要将顾攸之先前送的那两本书还回去。可转念一想,她也曾以哥哥的名义给顾攸之赠过价值相当的笔墨等物。
二人互赠之物本就不多,都是寻常友人之间也会相互赠送的笔墨书卷,来往之间,不涉男女私情,若她这时急着将东西送回去,反而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小厮闻言,也有些明白了,心遂不再多言,自己退了下去。
顾攸之不再登门,都尉府的门庭却一点也未冷落。
从前时常登门拜访的各家娘子们仍隔两日便带些自家晒的肉干、腌的菜蔬过来,算是向秋芜道谢。
除她们外,还有元穆安。
自那日被挡在门外后,他再没有亲自登门过。可是,每日傍晚,却都会有一名他身边的亲卫,送一张字条过来。
字条上通常都只一两句话,写的是他记忆里与她有关的细节。
“忘了是春日的哪一天,我不慎洒了清酒在你的襦裙上,急得你差点哭了。其实,我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气你急着要回去见元烨。”
“送你的那头梅花鹿如今还养在行宫里,我让人每日喂养着。你若喜欢,回京以后可去看看。”
……
每一张字条的结尾处,都写了“静待音讯”四个字。
秋芜曾照着他的字临摹过,一看苍劲有力、别具风骨的字迹,便知是他亲手所写。
她也说不清见到这些时,到底是何种心情。
起初,她只觉心酸不已。
从前和元穆安私下往来时,他们每次相见几乎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她本是怀着几分不敢对他人言说的雀跃与欢喜前往东宫的。因为那几分不切实际的期盼与爱恋,她总是有满腔的话想说,只等他有耐心的时候,一句一句说给他听。
可他除了床笫间的那些事,似乎对她再没有别的兴趣。
她以为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可是,如今他一日一日送来这些字条,她才发现,其实他并非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许多她以为他根本不会记得的细节,他竟然还能想起来。
譬如那杯污了她裙摆的清酒。
那一日,尚食局送了新酿的清酒给他品尝。
他兴致极高,没等她进西梢间,而是直接将她抱到他平日处理政务的书案上,让她将双腿支在案沿处借力。
摇摆之间,案上的一壶清酒被他的衣袖扫过,恰泼在她那件月白的襦裙裙摆上。
大片的水渍十分惹眼,她生怕一会儿回毓芳殿会被人瞧出来,急得眼眶泛红。
偏他一蹙眉,显出一丝不满的神情,她就乖乖地忍住,一点也不敢打断他的兴致。
可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接下来的动作失了温柔,变得越发肆无忌惮。
临走的时候,还是康成眼尖,见到她裙摆上有未干的水渍,赶紧招呼海连去取了冬日才用的炭炉,替她烤干后才让她离开。
她以为这样的小事他早就忘了,原来他也记得。
想起那日在七娘的婚仪上,他对顾攸之说的话,她不禁觉得,也许真的像他说过的那样,过去的他,也不是心里没有她,只是他自己未曾察觉,也完全不懂得如何对别人好罢了。
他其实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她的。
这一两年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房似乎再度动摇了。
……
数日后,前线终于终于传来大获全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