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能强行插话,只得强按耐心的等待机会。
周延儒见崇祯愿意听,心里还很高兴,便道:“陛下,自万历三十年以来,内阁腐朽,酣斗不止,六部随声应和,言官闻风而动,国政莫不在纠结在败坏,民心士气不断损耗,长此以往,必是大祸,不可不防!”
崇祯喝了口茶,道:“卿家继续说。”
周延儒长篇大论了这么多废话,眼见崇祯没有表示,余光又瞥了眼冯铨,面色坦荡又果断的道:“陛下,吏治,臣请从内阁开始!”
周延儒在京这么多天,一直在研究朝局,或者说,在揣摩崇祯的心思。
自从黄立极、崔呈秀被崇祯勒令闭府自省,他就断定,阉党不可长久。这一句话‘从内阁开始’,是他笃定的崇祯心思,也是试探的第一步。
崇祯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看向冯铨,道:“冯卿家,你认为呢?”
冯铨连忙站起来,抓住机会的道:“回陛下,臣庸碌无为,自请辞官,退位让贤。”
崇祯看着他,笑着道:“谁不知道,冯卿家与周卿家是好友,周卿家的话,能指的是冯卿家?”
崇祯不动声色将冯铨挡了回去,又转向周延儒,道:“周卿家指的是谁?”
冯铨嘴唇动了动,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延儒则有些紧张了,见崇祯问的直接,他心里犹豫一番,还是暗自一咬牙,脸上沉色慨然的道:“陛下,首辅黄立极,昏聩无能,位居首辅,未闻能事,臣请罢黜!”
崇祯眉头一挑,这周延儒还真敢说啊。
崇祯看着周延儒,倒是没料到他这么敢说,再次拿起茶杯,拨弄着茶水,又看向冯铨,道:“冯卿家怎么看?”
阉党内部,以冯铨,崔呈秀等人为首,极力想要搞掉黄立极,取而代之,这不是什么秘密。
冯铨神色有犹豫一闪,道:“回禀陛下,元辅,还是忠心耿耿的。”
冯铨这话,说的就很有艺术了。
崇祯喝了口茶,点点头,道:“二位卿家的意思,朕明白了。周卿家是第一个在朕面前直言不讳的,朕很欣慰。内阁还空缺两位……嗯,周卿家刚刚复起,不宜过急,朕给周卿家留一个位置……”
周延儒心头是又惊又喜,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陛下这么直接!
但他脸上不动分毫,抬起手,道:“直言君上,无所隐晦,臣之本分。”
崇祯目光在周延儒,冯铨脸上来回扫视,旋即就笑着道:“这本分二字,周卿家说得很好。嗯,工部的杨尚书目前忙着整修河道的事,周卿家明天便可去工部上任,二位卿家仔细商讨,拿出一个方略给朕看。”
“臣领旨。”周延儒肃色抬手说道。他面容堂堂,举止有措,给人就是那种正直忠勇,能臣干吏的感觉。
‘难怪历史上的崇祯会被他给迷惑……’
若不是知道这位的底细,崇祯真可能就信了他。
“启禀皇爷,魏太监求见。”这时,有内监匆匆过来,躬身在门槛外说道。
崇祯对冯铨,周延儒压了压手,道:“二位卿家坐。”
说完,又看向门外,道:“让他进来吧。”
“是。”内监应着,快步离去。
冯铨与周延儒落座,两人都微躬着身,神情不动,心里却各有念头。
冯铨则有些不太想见魏忠贤,经过心头多番挣扎后,他还是决定辞官跑路,不想再与魏忠贤有多牵扯。
周延儒则是心怀畏惧,心头悄然警惕。
魏忠贤,是大明朝野,共同的心魔。
魏忠贤很快就来了,他躬着身,驴长大脸都是恭谨之色,迈过门槛,见冯铨与周延儒都在,目不斜视的上前,道:“奴婢见过皇爷。”
他话音刚落,崇祯就看到妙妙抱着枕头进来,见这么多人也不胆怯,直奔崇祯,脆生生的道:“姑丈,我要回家了。”
崇祯见她穿着干净,头发都梳过了,笑着道:“不一起吃点?”
小丫头站到崇祯身前,仰着小脸道:“我在姑姑那吃过了,姑姑说,让你晚上回她那睡,有事想跟你在床上说。”
魏忠贤,冯铨,周延儒,曹化淳,王承恩等都没有什么表情。
崇祯依旧感到丝丝尴尬,拿起茶杯,道:“你不要胡乱传话,行了。王承恩,你送她回去。”
小丫头看着崇祯,眨着眼,好像在回忆,道:“姑姑好像说的是床啊……”
崇祯余光扫了眼其他人,伸手推开她,道:“是房,行了,早点回去吧,你奶奶等急了。”
小丫头哦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嘀咕道:“我怎么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崇祯没理会她,等她走了,看向魏忠贤,笑呵呵的道:“魏卿有什么事情?”
周延儒听着这个称呼,暗暗皱眉,但心里并不后悔在崇祯面前攻击黄立极。
在他看来,黄立极是非罢不可,无非是时机的问题。
魏忠贤连忙举过一道奏本,道:“皇爷,‘来宗道、钱龙锡串连不法’一案,奴婢已经查清楚,二人也认罪,请皇爷过目。”
崇祯面色平静,伸手接过来。
打开看去,只见罪名罗列了十二条之多,并且除了来宗道,钱龙锡二人外,还牵连了十多人,其中丰城侯李承祚赫然在列。
大部分是戍边,抄家,也有最短的是刑期七年,一个吏部员外郎。
崇祯静静看着,不动声色抬眼审视魏忠贤。
冯铨悄悄观察着崇祯,见他神色平静中,似藏有狂风雷霆,心头越发不安,打定主意要辞官离京。
“好,就这么办。”
崇祯将奏本合上,语气平常的道。
“是。”魏忠贤佝偻着腰,平静从容。
崇祯又注意到冯铨,眼神微动,心里计较起来:‘冯铨,周应秋,杨景辰都想跑,魏忠贤又搞诛连警告,看来,阉党确实是要崩……’
崇祯静静片刻,忽然道:“魏卿,霍维华一案,决不可轻巧放过,背后还是有人。朕问你,崔呈秀,究竟有没有涉案?”
崔呈秀,可是阉党的一大核心,很多事情都是崔呈秀在操弄,是魏忠贤手里最锋利的刀,甚至没有之一。
提及崔呈秀,冯铨变色,周延儒目光发紧,不远处的曹化淳,王承恩都不自禁的微微抬起头。
魏忠贤更没想到崇祯会突然提及崔呈秀,老脸悄然绷直,心头万分警惕,语气和缓的道:“回皇爷,奴婢仔细查过了,崔阁老确实没有涉案,那六个人,奴婢已移交刑部与都察院了。”
崇祯面色不动的点头,道:“魏卿这么说,朕就放心了。近来朝局不稳,一些人心思浮动,你给朕盯紧了,要是有人不法,肆意妄为,先拿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