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腰间一紧,一股大力拽着他向着井外提起。
一个穿着灰衣,身子佝偻的老人蹲在井沿儿,眼神平静的看着被拎到井外的六娃。
“小子,水桶很沉吗?”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六娃看着那佝偻的老人,眼神中先是透着疑惑,随后却是起身向着老人缓缓作了个揖。
男孩儿才闷闷的说道:“沉。”
灰衣老人笑了笑,缓缓站直了身子,枯槁的右手握住麻绳轻轻一晃再一提,满满一桶水便被提了上来。
六娃呆呆的看着被轻松提上来的水桶,心中有些小小的震惊。
没想到这个看着没什么力气的老人,这么随意就把满满一桶水给提了上来,似乎比那些成年汉子还要轻松。
“小子,过来提着!”灰衣老人背着双手,从井沿上跳了下来,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六娃,“怎么?你的水桶还让老头子来帮忙提吗?”
六娃一愣,赶忙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小脸上的眉毛,稍稍皱了皱。
他还从没试过拎着这么一大桶满满的水回家。
眼看老人向西走去,六娃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个穿着灰衣的佝偻老人,似乎是要和他一起回家?
六娃看着那一桶打满的井水,略一咬牙双手握住木桶提手,晃晃悠悠的拎起,向着西街走去。
灰衣老人在前面不快不慢的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了两眼吃力的拎着水桶的孩子。
那因为要使出全身力气提着水桶,而涨得小脸通红的孩子,倔强的屏着气息,并没有寻求老人的帮助。
井水随着孩子步步蹒跚洒出,打湿了原本
就已经湿透半身的衣服。
“跟着我的呼吸节奏,试一试!”灰衣老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六娃微微一怔,耳边忽然想起沉沉的气流声,起初如蚊蚋,慢慢却是占据了他那颗小小的脑袋。
当下更是不自觉的放松了身体,原本死死屏住的呼吸,在某一节点上,突然跟上了耳边有规律的呼吸声。
说也奇怪。
六娃在这不知不觉的呼吸中,竟然缓缓站直了身体。
哪怕手中水桶依旧像之前那样沉重,但却并不再需要他整个身子倾斜的拉扯着,那溅出的井水,也开始逐渐平稳。
灰衣老人背着手,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容。
小娃子当然不知道,这是灰衣老人这一脉,独有的吐纳术,虽然只是入门,但却是非心性坚韧之辈,难以修习!
六娃大概耗费了平时一倍的时间,才走回了西街的家中。
他看着脚边还有的满满一桶的井水,心中不禁很是欣喜,至少要比平时多用上一天了!
六娃走进屋内,佝偻老人已经坐在了家中唯一的一把大椅之上。
那是六娃一家刚到山城,他的父亲还在世,看着家中的萧瑟,亲手打的一把红木大椅。
老人有些慈祥的看着满身湿漉漉的六娃,指了指床上一身棉衣和生姜。
有些沉默的男孩儿眼神轮动,默不作声的换上了那身棉衣。
然后他又想了想,拿过火炕上的水瓢,从水桶中挖了一瓢水倒入水壶中煮上,然后便静静的坐在门槛之上。
灰衣老人看着六娃,柔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六娃。”六娃轻声说道,显得有些生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是问你的大名。”
六娃轻歪着脑袋,想了想:“靳六娃。”
灰衣老人无声的笑了笑,“那些孩子欺负你,为什么不还手?”
六娃低着头说道:“我爹为了保护这座山城战死,为了保护山城之中的百姓战死......”
男孩儿没再说下去。
灰衣老人却是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又笑着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娘。”六娃答道。
“那身衣服和生姜,知道谁送的?”
六娃抬头,侧头向着屋外某个方向望去,然后重重的点了点,“知道,我会还的!”
灰衣老人眼神柔和,伸手揉了揉孩童的脑袋:“跟我走吧,我来当你的师父!”
六娃两只小手垂在身子两边,紧紧的握着。
灰衣老人缓缓坐直了有些佝偻的身子,一时之间,竟然显得有些高大起来。
“我们这一脉,叫做守山人,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靳青山,青芒山脉的大山!”
穿着那身新棉衣的靳青山,忽然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头,双只小手紧紧的抓着裤边,然后重重的跪了下来。
“师父!”
靳青山一时之间泪流满面。
灰衣老人正襟危坐,坦然的收下有了新名字的六娃这一拜。
壶中沸水吹动着声响。
水沸声很快的在不大的屋中传来。
守山老人欣慰的开口说道:
“给为师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