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戏院里。
高台上,头戴凤翅紫金冠的孙悟空一棒子将白骨精打得现出原形,台后的乐师奏起弦乐,吹拉弹唱,高|潮迭起,好不热闹。
底下掌声雷动,观众纷纷叫好,善善坐在沈云归的怀里,将自己的小手拍得通红,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
待台上的孙悟空与白骨精都退场,沈云归才低头问:“看满意了吗?”
善善意犹未尽:“我说带石头哥哥看大闹天宫,还没看见呢。”
“今天戏院里不演大闹天宫,都是孙悟空,没差多少。”
“那……那好吧。”
观众陆续散去,沈云归也抱着善善往外走,石头跟在他的身后。戏院外面摆了许多小摊,他耐心地给小孩儿买了泥人,买了面具,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捧了满怀,才在附近茶楼寻了一个空位坐下。
他那双养尊处优、拨弄算盘的双手任劳任怨地给剥板栗,金黄软糯的栗肉尽数落到了善善的嘴巴里。
善善吃得脸颊鼓起,圆圆的眼睛笑得像是弯弯月牙,连桌子底下的脚也高兴地翘了起来。看了孙悟空,吃了好吃的,她便把什么难过的事情全忘光了。
把人哄好了,沈云归终于问出来:“你娘要嫁给谁?”
“三舅娘说,我娘要嫁给贺大人。”
“哪个贺大人?”
善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叔叔。”
“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你娘是怎么认得他的?你们才刚到京城多久,她就……她就决定嫁人了?!”
越说越气,他手上的力气没收住,金黄的栗肉便成了泥茸。
沈云归愤然拍干净手,不忿道:“连面也没见过几回,她就笃定是个好人了?”
善善努力想了想。
“三舅娘说了,贺大人是个状元,前途无量呢!好像我娘好久之前就认得他了。”
“你娘也认得?”
沈云归眉心一跳,很快想起一个人:“姓贺?贺兰舟?!”
“沈叔叔,你也认得他吗?”
沈云归脸色阴晴不定。
同是云城人,沈家与温家走得近,他怎么会不知道温宜青资助出了一个状元,那都是善善出生以前的事了。
想他堂堂沈家公子,坐拥万贯家财,做事顺风顺水,偏偏在感情路上屡栽跟头。青梅竹马起就守着的人,被人截胡过一回就罢了,一不留神又杀出个贺兰舟。天底下岂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事情!
善善偷偷瞅他。
每一次她见到沈叔叔的时候,他总是笑眯眯的,每次都会从袖子里变出许多好吃好玩的,就算是碰到了娘亲的冷脸也不介意。善善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的脸色这么难看。
是因为贺大人吗?
因为她娘亲要嫁人了?
善善想了想。她哭了一路,那些委屈难过已经宣泄过,又被“孙悟空”安抚,已经没有先前那么伤心了。她一向是个很乐观的小姑娘,这会儿见到沈云归——他也是个想做善善后爹爹的男人,从来对她都很好的——再想到贺大人,这么多人都夸他,连她娘亲都愿意嫁给他,那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吧?
如果是个好人的话,应当也不会把她赶出去做小乞丐的吧?
善善反过来安慰他:“沈叔叔,你别担心。”
沈云归:“……”
沈云归气极,伸手重重地揉了她的脑袋一把。善善也不恼,任他像揉面团一样在自己脸上乱捏一气,还很好脾气的把自己另半张脸凑了过去。
沈云归又问她:“婚期定了吗?是在什么时候?
善善两目茫然,与他大眼瞪小眼。
他又问了一遍:“你娘的婚事商议到哪一步了?”
善善一问三不知。
他一时坐不住,只怕越耽搁越来不及,索性一把将孩子抄起,“你家在哪?给我指个路。”
上门堵人去!
……
牙行那边传话,说是找到几间位置大小都不错的铺面,今日温宜青与陈奶娘一同去看,相中之后,顺便将铺子盘了下来。
她揣着契纸归家,已近黄昏时分,小院里空荡荡的,不见小姑娘的人影。
善善与她提过,今日要带石头去城东的戏院看戏,但早过了该回家的时辰。她要出门去寻,方踏出伯府大门,就见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探出自家小姑娘的脑袋,圆圆的脸,弯弯的眼,还有头顶的两颗小揪揪。
“娘!”
善善从马车里钻出来,她还是个稚童,马车比她人还高,好在马车里伸出一双手,将她稳稳当当抱了下来。一站稳,善善就欢快地朝自己的娘亲跑了过去。
她一头扑进娘亲的怀里,怀抱里的东西没捧住,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多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玩具点心。
温宜青此刻顾不上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身后。
马车的主人落后一步跟出来,绛紫色锦衣风流,最是英俊多情的一张脸,偏偏唇角紧绷,满脸忿忿,活像谁欠了他十万两银子。
“沈云归?”温宜青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云归皮笑肉不笑地道:“京城也有我的产业,我为何不能在这?若非是我赶得巧,还赶不上你的大婚呢。”
“什么大婚?”
他的手腕一抖,折扇刷刷摇起来,既不潇洒也无风度,隐隐有要摇出一阵狂风的架势。“你的大喜之日,你来问我?贺大人可是前科状元,温娘子真是好福气。”
“贺兰舟?”温宜青诧异:“我与贺大人有何关系?”
“你都要与贺兰舟成亲了,还想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