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内屋舍齐整,多为青砖彻成。南北向的穿城大道极为宽阔,一路上车水马龙,不时有一队队骑兵来回驰过。进入内城,高门大屋比比皆是,较之洛阳城的房屋似是古旧了不少。江大民问,晋王府就在这内城之中,是否要去拜谒一下晋王?贺齐舟与许暮连连摆手,两人最是不喜那种场面。
穿出内城,再自正北门而出,只见北城有众多工匠在忙着修葺城墙,而城外更多人正在挖深壕沟。杨征的坟在城北郊外六里,太行山余脉的南麓,江大民说,那里埋着数万战死疆场的齐军骸骨。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贺齐舟的心情也变得愈发忐忑,甚至有种掉头返回的念头。
平缓的山麓上,是一大片白杨、白桦交错的树林,挺拨的树干高耸入云,数不清的枝杈光秃秃地在阴郁的空中伸展开来,没有一片叶子,没有一丝绿色,好像无数战士临死前伸出求援的手。
贺齐舟走下马车,收回纷乱的思绪,跟在江大民身后进入一大片墓地里,低垂的天幕下,只有他们五人缓慢行走在一个个小木桩之间。木桩上有的刻了名字、有的背面还刻了事迹,而有的什么都没有。
“这片都是士兵的墓,军官的在东边,有围墙圈了起来。到了,就是这里。”江大民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木桩前停了下来。
“好像有人祭扫过了。”许暮说道。木桩前的空地上比大多数其他木桩都要干净一些,几乎没什么落叶。
“为何没有刻字。”贺齐舟喃喃问道。
“听王爷说,立墓之人当初是担心有人觊觎武功密籍或是防止仇家泄愤,为了保护大将军骸骨,所以不立碑不写名,让大将军暂进安身在此。王爷每年冬至时分都会带着两个儿子亲自来扫一下墓的。”江大民道。
“这么多木桩,时间一久怎么能认出来啊?”许暮问道。
“你看背面。”江大民指着木桩背面底部的几个小字说道。
贺齐舟和许暮纷纷看向那八个蝇头小字,“浩然正气”、“无愧天地”。
“前四个字不知是谁写的,后四个是王爷自己刻上去的。”江大民道。
“好像有人来的。”许暮忽然说道。
正准备向木桩跪下的贺齐舟急忙回头望去,只见有一辆马车正缓缓停在他们停车的地方。车上走下一人,然后和车夫一起向这里走来。
“姜烁?”贺齐舟低声惊呼,远远看去那人活脱脱就是贴了一撮山羊胡子的姜烁。
随着来人走近至三十丈内,江大民和两名手下也认出来人,急忙迎上几步,对着那人单膝跪地,朗声叫道:“参见王爷!”
贺齐舟和许暮对视一眼,自己路过不上门,别人倒自己找来了,只是这晋王的排场也太小点了吧,才带了一名车夫?当然那车夫肯定也不会简单。虽如此想,两人还是迎上几步,待晋王走近后,双双作揖,同时叫道:“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姜琅快步绕过仍旧跪着的江大民三人,一手一个托起贺齐舟和许暮手肘,说道:“免礼免礼,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然后回头对着江大民道:“臭小子,贵客来了也不让人通知一声,跟着那浑小子久了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快起来吧。”
“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江大民笑嘻嘻地跑了过来。贺齐舟也看出来了,晋王能将那呆子他放在姜烁身边,对他的信任可不是一点两点了。
“晋王爷爷,我们只是来看一眼就要走了,不是故意绕着您,下次来有时间一定好好来看看您。”许暮直起身子后,连忙示歉。
“哟,易了容啊?白白胖胖一个小胖子怎么瘦成这模样了?你家老祖宗可要心疼死了。”晋王细看了许暮一眼。
“中了点毒,解得差不多了,已经好很多了,晋王爷爷就别取笑我了。”许暮嗔道。
“你就是贺齐舟吧?老夫听人说江大民带了两人进城,一猜就知道是你们。我这是特意来谢谢两位的,姜烁这小子能保住性命,还多亏了两位。”晋王微笑着说道。
“王爷,在下实不敢当,我们从北周逃回来,还多亏碰上了那家伙,不不,世子。那家伙,呸,世子的确是个将才,如果碰上个庸才,我们多数也就葬身在镇北关了。”贺齐舟也是实话实说。
“那家伙算个狗屁将材啊,这位才是呢!”晋王指了指贺齐舟身后的木桩。
“是您经常来看他吧?”贺齐舟低声问道。
“是啊,不敢常来,怕惊动的人太多,原本想早些替他风光大葬的,唉,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哪天可以平反啊。”晋王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