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认为叶昌会起疑,这才痛下杀手?我想叶叙之所以替你保密,是因为你保证过善待他的家人吧?在你心中难道没有一丝信用可言?”贺齐舟愤然说道。
“我出钱葬了他们父母、又出资让他们去华山修行,他们早就起誓要将性命交给我了。叶叙重情,又是习武的材料,所以我才会重用他。他又想要将报答养父母的恩情全都转到叶昌身上,所以才愿意背叛杨征……”
“不对!他没有背叛我义父,真正背叛义父的人是你!一定是你主动代替文庭向侦骑传令,你向六名侦骑下的令就是敌军来了六万骑!所以中继的侦骑才会以此数传令,而叶叙所说的三万骑是你等他报信回来后再逼他说的,此时败局已定!”
柳晋安停了停手上的活,仿佛在想当时的情景,仰头叹道:“说起来还真是愧对你义父啊!他还派人护送我们那几个武艺低微的谋事官员先撤,叶叙,哦还有张璐遥他们,都是护送我们逃出生天的护卫,他们能活着逃出来,也是这个缘故。当然,我也没亏待他们。”
贺齐舟:“你就利用这些幸存者的信任,争得调查案件的资格?然后又靠着皇上对战死将士的怜悯步步高升?”
见柳晋安不语,贺齐舟又道:“你见文庭战死,就让叶叙咬死三万这个数字,嫁祸中继的侦骑,既保住了自己,又维护了给你利益的那些人。为了圆谎,也为了让西风口的伏兵更快撤离,将义父置于死地,你的主子又让汪之仪和柳泊舟谎报军情,我都怀疑和他们同行的另四人是怎么死的!”
“谋大事者,不拘小节。”柳晋安道。
“小人物的命就是小节?那你儿子柳泊舟的命呢?你难道不想戴罪立功,为他争取一条活路?”贺齐舟怒道。和锦衣卫走出牢房时,对方就依贺齐舟的建议去抓捕柳泊舟了。
“我都活不了了,他如何还能存活?只要系舟在、柳家还在就行了。”柳晋安凄然说道。
“皇帝的宠信呢?难道你不想给陛下一个交待?”贺齐舟见柳晋安死意已决,不禁急道。
“你怎么不猜是皇帝主使的?”柳晋安反问一句。
“大胆!”黎恽大叫。
“废话,如果是皇帝主使的,那场仗根本打不起来。”贺齐舟嗤笑道。
“呵呵,我马上就会给陛下一个交待的。”碳炉边的纸堆越来越薄,而屋顶上铁钎凿击的声音越来越响。里屋忽然传来酒壶破碎的声音。
“你后来屡破大案到底是谁给的讯息?谁撑的腰?”
“是谁在冀南给我下的套?”
“是不是你指使柳林杀人栽脏?”
“王定边是‘月影’的人吗?”
“他们口中的‘大将军’到底是谁?”
“‘大将军’是怎么暗通北周的?”
……
贺齐舟已经听出了屋内的异样,一边串的疑问脱口而出,但里面却没再传出半点声音。
半个时辰后,凿穿屋顶,柳晋安倒毙在炭炉旁,死状一如叶叙。满屋的灰烬随着屋顶塌落的扬尘,让室内宠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在此之前不久,已经有人回报黎恽,户部郎中柳泊舟在家中遇刺,夫妇二人当场毙命,刺客逃遁无踪。
……
都察院的柳御史死了,但贺齐舟的牢狱之灾并未结束。接手此案的庞宛仍然觉得贺齐舟罪大恶极,特别是两天后安阳县的人证物证都来了之后,贺齐舟的牢房“有幸”搬到了单间——死牢。
被捕的两名收契人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诲,那些靠贺齐舟多要来的银两早就挥霍一空,造成民夫的损失算下来是三百五十两,远超贪脏二百两的关口。关于算不算是盘剥民夫,双方各执一词。
因为量刑最高到了死罪,刑部同审之人换成了别一名侍郎,堂上还算是两不偏帮。万志远求了几次,希望代表刑部参审,但未得到胡懋的首肯。
因为盘剥民夫一案,先前已经判决过十几名官员,庞宛以此为据,竟是出人意料的强硬,力主判处贺齐舟绞刑。博文强记的花渚受张致仁之托成为贺齐舟的讼师,而花渚基于贺齐舟并未获利的基础上,将罪责推到两名收契人头上,案子最终又转到了内阁那里,希望皇帝来做决断。
首辅陈裕自然赞同死刑,而刘晏则坚决反对,关于此事,他已经和庞宛在陶然居翻了脸,若没有太子出面调和,都要互相参上一本了。太子照例又将此事推给了正在闭关的皇帝。一同呈上去的还有柳晋安自尽一事。
许轻寒也有点焦头烂额,在都察院门口堵住庞宛大骂之后,又成了百官口诛笔伐的对象,不仅要治他辱骂上官之罪,又加上了包庇人犯的罪名。更有人提出削藩一议当为两人私下勾连后提出,应以结党营私论处!
而与庞宛的反目,也直接导致朝中的“清流”一分为二,愿意开口为许轻寒脱罪的不过十余人而已。被贬后,许轻寒官衔低微,连上堂自辩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