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不知何时,桂花巷已是灯火通明,江湖楼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空荡荡的三楼不一会便已坐满。
「老杜!在这里,快来!」有人忽然大声叫了一句,然后刚刚上楼的一名壮汉就朝叫声走去,更加大声地回了一句:「都来齐了啊,哈哈哈,是我来迟了,该罚、该罚!」
叫人者是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与一名年龄相仿和尚和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同坐一席,三人和贺齐舟仅隔了一桌。
「师父,是城门口的那个大个子!」骆玉轻轻摇了摇贺齐舟的手臂。
「嗯。」贺齐舟继续品着自己的酒,一副无动于衷地样子。
「那个老杜对面的人我好像也认识。」骆玉压低嗓门悄悄说道。
「哦。」贺齐舟继续无视骆玉所言。
「他好像是金陵派的外门弟子,可能还是一个什么堂主!师公那日遣散帮众时,他好像也在。」骆玉继续说道。
「嗯?那他认识你吗?」贺齐舟总算上了点心。
「不会认得的,我躲在内堂,没参加他们的议事。」骆玉摇头。
「那就别管了。」贺齐舟继续喝酒,喝得很慢,但就是停不下来。三年前,走的时候还是踌躇满志,回来时已是家破人亡,自己也变成了半个「废人」,虽然天下间已经没几人是自己的对手,但之所以自认为是「废人」,就是想因想要对付的人,自己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窗外的扬州湖上,渔光点点,湖边的杨柳早已不着一片叶子,在寒风中无力地摆动。贺齐舟觉得这确实是个喝酒的好地方,唯一不爽的是临桌的那四个人悉悉索索地说个不停,自己第四坛酒都喝完了,那几个家伙还在密谈该如何动手,对手又是如何的厉害……
一天一夜未睡的骆玉已经累得不行了,趴在桌上,打着瞌睡,由得贺齐舟独饮独酌。
亥时的更声自桂花巷中传来,江湖楼里的客人也走得没剩几个,三楼只剩下了两桌人,老杜一桌的轻声交谈也变得清晰起来。只见骆玉所说的那名金陵派外门弟子忽然起身向贺齐舟走来,然后对着面朝湖面的贺齐舟道:「兄台听够了么?既然不想入伙,是不是想来截道啊?」
有些迷迷糊糊的骆玉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对来者道:「我师父只是想一个人喝点酒。」
「嗯,酒量是不错,胆量想必也不小,道士,在下金陵派蔡州分堂堂主丛睿,敢问阁下在哪处宝地修道。」来者果然是金陵派外门弟子。
「小二,再取一坛酒来!」贺齐舟将整个酒坛倒过来,不过只滴下了两三滴酒,便大声叫了起来,连看都不看一眼丛睿,两斤一坛的女儿红,接下来就是第五坛了。
三年来,贺齐舟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加上一身道袍及变得瘦削的面庞,江湖楼中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伙计自然是无法认出。上酒的小二对这位道士极为殷勤,因为他一个人喝的酒就抵得上两三桌的了。
「你!」被无视的丛睿轻拍贺齐舟的桌子,怒目相向。
贺齐舟仍是望着窗外,喉咙里低沉地吼了一声:「滚!」
丛睿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如此被晾在一边,不由得怒火中烧,见上楼的小二提着一坛刚开封的酒,便一把夺过小二手中的酒坛,重重放在桌上,似乎在等贺齐舟的反应。
贺齐舟总算转头看了过来,一双小眼中除了寒意找不到一丝温情。
与其对视一眼的丛睿心中竟是一慌,忙不迭地避开了贺齐舟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松开了把住酒坛的手。
「丛堂主,人家比咱们先来。」和尚见丛睿有点下不来台,急忙劝道。
「丛大哥,来,咱们喝咱们的,休去管他。」姓杜的大汉起身将丛睿拉了回来,回头又向贺齐舟点了点头,算是替同伴陪了礼。
贺齐舟只觉心中无趣至极,提起新拿来的那坛酒,咕嘟咕嘟地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对骆玉道:「结账,走人!」说完提步往楼下走去。
「师父,等等,我,我还要背那么多行李……」骆玉手忙脚乱地将行李背好,然后拿着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去楼下结账,等收好找回的银两追出去时,贺齐舟已经走到了百步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