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丘泽扛着铁锹站在路口等了一会儿,很快主干路那边传来喇叭声。
虽然乡村土路曲里八拐的,但这滴喇叭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农村路上车本就不多,这么冷的天可没什么人在外面闲逛。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叼毛是故意的。
所以李丘泽根本不用打量便能确定个八九不离十,是他志红表哥没错。
以他那性格,买了汽车这种事,还不得可劲骚包、可劲炫耀?
抬头望去,果然骚包的很,冰碴子路上开出了漂移的感觉,也不怕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冲旁边冬天闲置的水田里去了。
一辆银色小轿车,车头前挂个十字架,叫什么名字李丘泽不太确定,好像是“乐风”,售价大概七八万的样子。
由此看来,老妈在电话里告知的信息没错,志红表哥搞了十辆玩具车在县里摆摊,今年下年这小半年确实没少赚。
不过实在不是能干事的人。
钱赚到手立马用出去了,而且注定是赔本买卖。
他暂时都没计划过买车。
买房和买车完全不同,这年头房子买过来百分之百升值,车子买来就是亏的。
本身算不上好家底,也就拆迁赔了些钱,大抵上有限得紧,房子一盖,一装修,添置完家具,还能落下多少?
三十岁了还没结婚,以后还要养孩子,赚了钱不知道存起来,或者投个稳定营生,实在缺点智商。
玩具车的生意毕竟不能长久。
李丘泽不用打听就知道,现在的生意势头肯定逐渐处于平和了,甚至出现激烈竞争,新鲜劲儿差不多也过了,后面的收入会越来越少。
“丘泽!”
隔着老远驾驶侧的玻璃便降下来,刘志红探出脑壳招手吆喝。
看到车轮打滑了一下,李丘泽替他捏了把汗,心说哥你悠着点吧。
你自己栽田里不要紧,别把我二姑和二姑夫带沟里了。
汽车在李丘泽旁边停下,二姑和二姑夫坐在后排,此时同样降下车窗,老实憨厚的二姑夫挺不好意思,非要下来自己拾掇,不好让李丘泽替他们铺路。
他可没忘记家里有今时今日的好日子,是托谁的福。
李丘泽当然给制止了,他身上已经弄得脏兮兮,就没必要再“折损”一个。
车上四个人,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皮肤白净、化了妆的姑娘,一看就是个城里人,隔着车窗好奇打量着李丘泽。
“怎么样周芸,没忽悠你吧,我这表弟帅吧。”
梳着大背头的刘志红一边说着,一边摸出包华子,递给李丘泽一根。
李丘泽瞥了眼烟盒,伸手接过,暗叹口气,骚的。
他在台市那边都很少买华子,即便是散给别人抽,也就黑利群的档次。
周芸呵呵一笑,点点头。
那qio实。
眼前这个小弟弟和刘志红一比,简直帅到没边了。
不过嘛,帅不能当饭吃,瞅着眼前的泥泞破路,她真是一阵头大,住在这种大山旮旯里,家里估计穷的很。
所以哪怕身为女生,其实比李丘泽也就大四五岁,但是初次见面,来人家串门,她没有一点害羞什么的,打量李丘泽眼神有些肆无忌惮,带着一种身份和地位上的优越感。
李丘泽感受到了,不过没在意。
俩人即使真成了,也就一个表嫂,隔得有点远,你优越是你的事。
一路“护送”他们来到家,就像哪里如果车轮打滑了,陷进去什么的,铲些土填填。
望着眼前的红砖小平房,周芸下车时身上的那股优越感更强了,在刘志红的带领下,依次和长辈们打招呼。
一众长辈们看得频频点头,直夸这姑娘落落大方。
临近十点的时候,在李振山的张罗下,老李家的男人们拎着香烛纸钱,前往李丘泽他奶奶的墓地。
他奶奶去世有些年头了,当时李丘泽还在读小学,那天的事他现在都记忆犹新。
奶奶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虽说有三个儿子混得还不错,搬城里去了,也孝顺,都想接她进城,不过老人家始终没答应,一直住在李丘泽家。
她四十岁生李振林,也确实最疼爱这个最小的儿子。
家里房间少,李丘泽便和奶奶住一起,尤其是冬天,还能给老人家暖暖脚什么的。
那天也是小年,不是放寒假么?天气又冷,李丘泽缩在被窝里赖床不想起来,奶奶罕见地发了脾气,把他硬赶起来了。
后面他在家门口和几个熊孩子一起玩跳绳,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妈妈的哭声,跑进房一看才知道……
奶奶走了。
李丘泽算是奶奶带大的,所以感情很深,望着眼前的坟头,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一张慈祥的面庞。
这个世界有没有鬼,他不确定。
但是他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灵魂存在的。
记得那是奶奶去世后一年,某个夏夜,半夜他突然醒了,发现床边压蚊帐的凳子上,坐着一个浑身只有白色线条的影子,轮廓是个人,虽然完全看不清样子,但当时他就知道是奶奶。
要知道那时他还很小,有那么一点点怕,所以喊了一嗓子“妈,我要撒尿”。
再回到床上躺下时,关了灯,那个影子也就没有了。
现在想想很是后悔。
有什么可怕的?
奶奶又怎会害他呢?
奶奶是来看他的。
‘奶,我来看你了。’李丘泽在心里默默说。
他和父亲他们一起,蹲在坟前将所有纸钱烧完,然后跪在塑料袋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做完祭回到家,厨房的烟囱里突突冒着白气,女眷们已经开始张罗午饭。
掌勺的还是李丘泽他妈郑梅芳,其他人帮忙打杂,每年的今天最辛苦的就是郑梅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