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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力的催发下,酒香弥漫出来。温酒的差不多了,刘彻用酒筛筛酒这个时候的酒,除了陈嫣推出的蒸馏酒,其他的酒因为酿造工艺的原因,肯定会存在一些残渣,所以喝酒的时候要筛一下!古人说筛酒真的就是‘筛’,字面意义上的。
而江州司马说‘绿蚁新醅酒’,说的那么好听,‘绿蚁’其实就是比喻,形容的是沉淀在底下的酿酒原料残渣。
刘彻显然不是做习惯这活儿的,动作相当生疏,陈嫣眨了眨眼睛,提议道:“不如让嫣身边的婢女来吧她温酒、筛酒、倒酒是一绝别人倒酒只能做到十分满,她却能做到十一分满!”
其实就是利用液体表面的张力,张力足够的话,液体是能够比酒杯平面上还要高一些的。
不过这也确实考验倒酒的人的眼力、手劲儿说是绝活儿,不算夸张。
刘彻瞪了陈嫣一眼,将手上筛干净的美酒推到陈嫣面前:“难不成朕亲手筛酒还比不上奴婢动手?”
这根本不是活做的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价’。就像陈嫣当年画的纨扇曾经在长安的贵女圈子里风行一时,等到后来,逐渐有手艺高超的画师做的也不比她差了。但即使是如此,她亲手画的依旧站在纨扇的最顶层,鄙视着下面其他渠道得来的纨扇。
非要说的话,就是陈嫣的身份加成了,她本身就已经抬高了扇子的价格。
陈嫣听了却是轻轻哼了一声:“这话怎好这样说?于不同的人来说也是不同的!陛下还是给别人温酒去罢!”
不同的人感觉确实不同,一般的人,要是有一个美女亲近,早就乐的不行,说什么是什么了。但是换成是刘彻,美女这种,想方设法地亲近他都不能够呢!对于他来说,这自然没有什么价值。
陈嫣从小生活的环境注定了她很难因为刘彻亲自温酒就感激涕零,甚至诚惶诚恐。真要说起来,就算是小时候,刘彻只当她是一个受父皇宠爱的小妹妹的时候,陈嫣就享受过不少刘彻的优待了——当时太子宫上课,课堂里不许留帮忙做事的宫人,就算是刘彻这个太子,用墨什么的都得自己弄。
陈嫣当时人小,弄不太好这些刘彻算是他邻桌,顺手就帮她干了。
更别提同样是皇帝的刘启对陈嫣宠的不像话了,那是放在眼睛里都不觉得疼的宠!陈嫣可以说是在他的膝头长大的——别人或许会被皇帝陛下一句话、一个亲近的举动弄得心潮澎湃,但在陈嫣这里,真是不存在的!
关于这一点,刘彻自己也是知道的。
为此他还像韩让抱怨过:“阿嫣这样的女郎都不好糊弄了对别的女郎哪用得着这般!”
事实上,拿出他的身份,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拒绝他。而后宫的女子,只要他稍微多一点儿关系爱护,哪怕就是问几句,就足够让她们死心塌地了。倒不是此时的女子都这么容易满足,而是身份不同罢了。
天子富有四海、日理万机,是上天之子。天子的爱护,当然和凡夫俗子的爱护不同——或许本质上没什么不同,但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又怎么能够当他们没什么不同呢?
这样看来,陈嫣倒像是后世富养出来的女孩子,一般二般的是讨好不到她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后世的追求者一样,难追从来不是他们望而却步的理由,难追的同时,自己还不是那么喜欢,这才是真相。如果足够喜欢,这种难追反而会被当成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贵重。
要知道,就算是一只猫猫狗狗,那也是品种越名贵,照顾起来越麻烦!然而也不见那些本身就追求更漂亮可爱名种宠物的人因此就选择便宜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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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猫猫狗狗都这样了,落到人身上,一个好姑娘或者好小伙难搞定一点儿,这就更不是问题了。
所以刘彻的抱怨与其说是抱怨,还不如说某种程度上‘甜蜜的负担’。就和后世男生女生向单身狗抱怨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多难搞定一样,不排除有些人确实是在发泄不满,但更多的只是一种‘趣味’。
“此话只你敢说了!”刘彻并不和陈嫣生气,只是指了指陈嫣面前温好的酒:“饮一杯。”
陈嫣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和她想的一样,温酒的手艺非常一般。不过话说回来,温酒这件事,就算做的再差,最多就是酒的风味达不到定好的要求罢了,也不会难喝到哪里去,所以光只是喝酒的话没有什么为难的。
“方才说哪儿了?读史?”刘彻见陈嫣喝酒了,点点头,自己也饮下一杯,接起了刚刚暂停的话题。陈嫣说到自己读过史书,觉得主父偃的结果不会太好。
“主父偃真如此入不了你的眼?”他再次确认了一下。
陈嫣听的有意思了,忍不住斜睨了刘彻一眼:“陛下这话怎么说的?中大夫再如何也是大才,比之许多庸才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若是中大夫还入不了我的眼,那我眼中岂不是无人了?之所以那样说,只不过是说中大夫身上确实有着这样的弱点。若是说长处,我也能说出一大堆。”
这也是真心话,主父偃身上的弱点是肉眼可见的,但是优点也很明显,如果没有这样的优点他也不可能如今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将来甚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相比起那些官僚集团最常见、最可有可无的角色,他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刘彻听了陈嫣这话也只是‘哦’了一声,他相信陈嫣说这些话是真心的,但同样也确定了,陈嫣确实对主父偃将来不看好。他还打算将来要重用主父偃呢,所以对陈嫣这个说法是有一定反对倾向的。
不过这种问题纯粹嘴炮也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刘彻也不想和陈嫣围绕主父偃争论一番——甚至可能最后都争论不起来,陈嫣用一句‘你说的都对’就结束一切讨论了。陈嫣并不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但是有些立场并不值得让她和刘彻争执。
所以这个时候刘彻果断转移话题,围绕‘读史’这个话题开始说起,顺便还能回忆一下少时和陈嫣一起上课学《左传》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史书自然不可能太丰富,主要是历史还不够长,且此前的历史,史料记载也不如后面一些朝代丰富。
但是相关的零碎记载对于刘彻和陈嫣这样的人来说,有心还是能看到不少的——这个时候书籍是绝对的奢侈品,而那些经典之外的书籍更是如此(传抄的数量少,传播成本高,更容易失传)!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会想读什么书就有什么书,只要这部书真的存在。
那个时候为了满足陈嫣对历史的喜爱,刘启甚至专门开了一个项目,让学者整理先秦的史料。虽然整理过去的史料,这是任何一个王朝都会做的事情,但相同的事情也有不同的做法。如果不重视的话,那也就是走个过场,相反,重视的话就是另一种操作了。
为了这个,当时不少研究史料的学者、史官,每天空出大量的时间整理现存的各种史料,同时还去石渠阁淘一些散乱的竹简、木简——这是现代史料,但是因为散乱、损毁的关系,复原的难度是史诗级的。
所以就算大家知道这里可能有许多已经失传的上古经典,也不能做什么。想想看吧,这里有六位数,甚至七位数的木片、竹片数量。而这些木片竹片就是上古经典、先秦史料、各种书籍的碎片,这种情况下想要找一个确定的目标简直是大海捞针!
这就好比将一满屋子的书全都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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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将其随便混作一团,洒在屋子里。这种时候,要从碎片里找出某一类书籍的碎片,然后拼出来这当然是史诗级的难度。
实际上,石渠阁这边的复原工作更难做,因为文字问题!
就算不往远了说,就说春秋战国时的文字吧,各个国家也有不小差异了。特别是楚国和中原相比,简直就不是一个画风!如果不是这样,秦始皇又何必要统一文字呢?
这种情况下,等于是满屋子的书籍还可能包含几种不同的文字。
要命!
所以就算知道石渠阁那里藏着不少宝贝,也没有人真的硬着头皮去整理。最多就是一些有资格进入这里的学者,有的时候没事做了,在这近碰运气‘淘金’也只能说是‘淘金’了,有的时候真能找到一些有点儿意思的竹片木片,而上面短短一两句话说不定就有结束学术界某个争议的能力。
但这种碰运气的行为始终不是做学问的常态,所以这件事始终也就是一种‘淘金’而已,就连皇室也没有想过在这里有所尝试。
倒是因为陈嫣喜欢读史,刘启让人略微整理了一下至少找出一些应该记录史料的,尽量整理吧成果也算有,只是没到那种惊人的、能够引起学术界大爆炸的成果。倒是整理现有的史料,这一点成果不错。
陈嫣看着倒是有点儿史记的意思,至少历史内容这一块不比史记差什么只不过文采远不如史记罢了。
作为一种普及性的历史专注是很够格的!也就是现在的传播能力不行,不然这个早就传播开了,而不会仅仅成为陈嫣、刘彻这些人的课外读物、私人收藏。
说起历史什么的,陈嫣就比之前讨论主父偃放得开的多了而在这个偏学术的问题上,刘彻也是少见的可以和陈嫣真正打平。
应该说,刘彻获得了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资源,有各个学派顶级大佬讲课,没有水平差的道理。然而问题是,他的大多数时间不能放在做学问上。关于学问什么的,他也就是了解这么回事而已,至于治国用人、平衡朝堂,那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一旦要讨论学术问题,除非是陈嫣放水,刻意降低难度,否则很快就会由陈嫣全面接手没办法,陈嫣就是有这样的能力!甚至就连政治这个科目也是一样,刘彻的政治水平比陈嫣高,但纯粹的政治理论水平却不见得陈嫣读了许多的书,还在后世见识了太多的政体国体,光是高中政治课上的一些观点就足够闪瞎这个时代的人了。
历史虽然也是学术的,但刘彻在学习历史上也下足了功夫,所以和陈嫣的水平相差无几。
毕竟‘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嘛!即使这个时候还没有这句话,但类似的观点肯定是存在的。坐在刘彻的位置上,他也确实要会从已经产生的历史中吸取教训。
说到以前读史上下的功夫,刘彻就有一些抱怨:“如今这些国之栋梁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先贤经典通读过几部的都少,读史更是敷衍!若是朕起兴考问几句,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陈嫣对此并不怎么意外,别把这个时代的官员想成是印象中的精英,事实就是这个时代识字率非常感人。很多朝廷官员也就是识字的水平,至于他们怎么当上官的,嗯,就继承来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相比起少之又少的孝廉,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官员是,爸爸是官员、爷爷是官员,或者追溯到祖上,有人在春秋战国时做过官员总之,近一些的长辈有做官的,自己肯定能做官。而远一些的祖宗有做官的,自己也有很大可能做官。
有的传承的足够久的、家风足够严的家族,他们的子弟水平还算有保障。但一些新荣之家出来的子弟,水平真是不敢恭维!
实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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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这些靠先辈遗泽当官的人,就算是凭借自己真材实料走上来的官员,其真实的水平也很值得商榷。
就以主父偃为例,他是纵横家的人,说实在的,这个时代学纵横家本身就很反社会了——这年头朝堂上的旧有势力是尚未完全退场的黄老学派,新兴的有儒家,还有不管哪家学派当家都少不了搭配干活的法家纵横家甚至还不如没落的墨家之流,至少人家祖上还曾经阔过呢!
纵横家貌似历史上出了几个有名的人物,但究其社会影响力始终有限。
他能入纵横家的门,要么说明他脑子不好使,选了个没什么前途的科系学习。要么就是没得选,只能选择学这个。考虑到能够提出‘大一统’‘推恩令’这种主张的人不会是傻的,所以更可能是后者。
这并不奇怪,黄老学派走红的时候大家都想入黄老学派的门庭,就算入不了,拜入法家也不错。除非是纯粹的学术人才,不然在决定学习哪一家学说的时候,肯定是要考虑将来对应的出路的。
但当红的学说,特别是当红学说的名师,他们是不会随便收徒的。
主父偃没有什么出身,自己的天赋也不足以让一些大佬破格收他为徒,他只能在他能学的学说里,找一个喜欢一些、有用一些的。
主父偃绝对不是什么超级天才,不然不可能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出!更不可能沦落到学习纵横家!再加上没有特别好的学习条件,没有名师他的学术功底能扎实到哪里去?
他在某些事情上是有本事的,提出‘大一统’‘推恩令’就证明一切了。但单就做学术这一点,他绝对非常普通,这是不可避免的。
倒不是说官员一定要有多高的学术水平,关键是,这个时代太多官员既没有做官的能力,也没有学术水平——刘彻不爽这些人是肯定的,没有一个老板喜欢各方面能力都不达指标的员工。
有没有做官的能力,这一点其实不太好强求,因为有做官能力的官员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这是需要相关天赋的。一个国家的官僚集团,也用不着每一个人都有做官的能力,只要有一部分有能力的组成骨干节点就行了。
但学术水平,或者说学习成绩,这至少是可以强求的既然能当官,就说明是有学习机会的,一个个有学习机会的人没学好就来当官了,这像话吗?
刘彻其实就是在不爽这些人日子过的太容易,想他这个做皇帝的人少时还得认真学习,甚至如今还要时不时上课。这些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混日子如果不是找不到顶班的,他甚至想把这些庸才全都换了。
只能说,换一批不仅会引起官场震动,关键是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因为换一批估计也是这样的水平。
刘彻忍不住向陈嫣抱怨:“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学子也不知道是如何学的,痴傻了一样!想当初高皇帝时,张良、萧何、韩信、曹参随便一人也是一时之选。如今没有战乱动荡,每日只管读书,反而没甚样子了!”
“开国之时经历的事多,便历练出来了而已。”陈嫣并不是厚古薄今那一派,所以能够比较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而且她是支持‘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肯定是有所进步的,根本不必觉得今不如昔。
实际上,人类从原始社会走向现代文明,靠的就是一代又一代的积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陈嫣公道地道:“如今依旧是好时候,所以此时才能有卫青、汲黯、张汤、主父偃这些人!”
这是好话,也是实话真要说的话,过了汉武这一朝,后来者也要羡慕他这个时候人才济济,就和他羡慕高祖皇帝时一样。
倒是刘彻,听了陈嫣的话相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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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汲黯也就罢了,当初他给你我做过老师,当时我就知你欣赏他。卫青、张汤、主父偃这些,我倒不知你这般看好,竟能与开国名臣相提并论了。”
卫青不必说了,虽然他在对匈奴作战这件事上表现优秀,现在还在上谷、渔阳等地打仗,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来看,显然是一切顺利的样子。但他到底还没有经历足够多的战役,还远没有到后世封神的地步。
实际上,以这个时代不少人的观点,卫青就算在战场上封神了,主流评价也会有些不喜。具体可以看太史公给他的归类,虽然太史公在《史记》中参杂了太多的个人情绪,像是过度抬高李广什么的,但其中的某些观点也不可能是太史公自己一个人的想法,不然写出来就太难以服众了。
即使是那些有失偏颇的观点,在当时的情况下也是很有市场的才对。
这种情况下,卫青虽然没有被指名道姓地批评,甚至评价总体正面。但篇幅那样少,若有若无地忽略,甚至有编排进‘佞幸’的意思,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管老百姓怎么想(实际上生活在那个时代的老百姓,除开长安这种特殊地区的、边区的,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卫青这个人),军队方面怎么想,总之文官集团有这种想法应该不奇怪。
没错,卫青确实做了一些后世看来很伟大的事情,但是‘伟大’发生在身边的时候,是会被下意识忽略的,和他同时代的人是很难明白其中的意义的。
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人觉得卫青是靠自己姐姐卫子夫上位呢——现在卫子夫也是皇后了,还生下了刘彻第一个儿子,王夫人比她晚了一年,也在不久前生下了儿子。虽然两个儿子都还没有长大,但拥有男性继承人总算让宫内宫外都放松了神经。
除了卫青之外,张汤、主父偃也是现在当红的官员。主父偃的发迹快一些,张汤积累的多一些,他在田蚡时代就已经进入刘彻的眼帘了。他是一个典型的法家干吏,似乎每一段时间都要出一个类似的角色?
不过不管是张汤还是主父偃,外界的评价都不高。主父偃就不用说了,他的问题众人皆知。张汤的人缘比主父偃好一点儿,但说实在的,也好的有限。不过他的问题不在人缘上,作为一个很有酷吏气质的法家人物,人缘这种东西就是一次性手套,该扔的时候也就扔了。
只能说,张汤的定位就是酷吏那一挂。走上这条路,基本上就是孤臣了,他们就是纯粹的跟着皇帝的指挥走,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刀这个时代的酷吏和后来的酷吏差别很大,‘酷吏’更多意味着法律严明、不近人情、清廉(这一点有极少数酷吏没有做到)
所以说是酷吏,其实应该是能吏、干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