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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异终究是踏上了去往长安的路,颜守固然想要留下他,但当颜异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唯一能做的只是往临沂去信,同时和颜异一起踏上这段旅程——颜异并没有阻拦他同路的意思。
颜守得以缀在他身后一起去往长安。
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什么意外事件打断这次的路程,颜异一行在一些时日之后抵达了关中。也就是这个时候颜异感上了风寒,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但第二日就变得非常严重,不能上路了。
这个时候风寒是不说一定致死,致死率还是挺高的,一行人不敢妄动,立刻就近入住城市。在此停留下来,一边寻医问药,一边暂时歇息精神。
颜异这场病倒是没有病到凶险的地步,但一直缠缠绵绵的,让人不敢掉以轻心。前前后后大约养了快一个月的时候,家仆从医馆领了一个新大夫来——这是家仆在医馆买药的时候遇到的,之前并不在这家医馆给人诊病,只是医馆主人的朋友。这一日来拜访医馆主人,医馆主人见颜异这位病人病一直没有好,便推荐了这朋友。
这位朋友姓任,名叫任嘉宾,医术非常高不过这个人并不是专职的医生,只是以研究医术为乐而已。本来不欲理会医馆主人口中这病人,直到家仆自报家门这才过来。
任嘉宾与颜异有旧,曾经也是好朋友只不过任嘉宾这个人旷达,喜欢游历五湖四海,从来不在一地久留,纵使是他的朋友,数年十数年不见他也是正常。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就是这样,朋友间一次离别或许就是永别,所以古代的人才那么重视‘送别’这个主题。
这次可以算是‘机缘巧合’了,任嘉宾得知颜异竟然也在此地,自然就要过来看一看。
在颜异暂居的小院见到颜异,任嘉宾一下就笑了:“昭明!多年不见,你倒是一如往昔啊!”
颜异今年三十多岁,在这个时候算是典型的‘中年人’了,若是他足够‘努力’,做人祖父也是绰绰有余。总之,这个年纪无论如何也和少年挨不上边,但是在任嘉宾看来,颜异竟然和多年前少年时代无差别。
不是那张脸没差别,而是那种少年人独有的气度始终不变。
颜异见到任嘉宾也很意外,不过任嘉宾和他不太一样,人变化很大,颜异是听到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
是日,任嘉宾就在小院住下了,既方便治病,又方便两人叙旧。
“你这病不用担心,不过是节气上的是再有,心思太重。”任嘉宾诊脉之后不以为意,当即给颜异改了一个药方,保证三天之内药到病除!
家仆欢天喜地地去抓药,颜产则去照看其他,房中只留下颜异和任嘉宾的时候,任嘉宾才道:“你怎么人来了关中?我之前听人说你在齐地闭门读书这会儿忽然又出来了,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任嘉宾还是了解颜异这个朋友的,颜异一旦去做某事,轻易不会改变。既然都决定隐居读书了,怎么可能没点儿理由就出来?出来也就出来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先兆?
事出反常必有原因,任嘉宾本身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朋友的闲事就不一样了他担心颜异有什么难事。
颜异靠在榻上,神情平静道:“确有一件非办不可的事此次来长安,是来见两个人的。”
“什么人,非得你亲自往长安来见?还非见不可?”任嘉宾挑了挑眉,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件事对颜异来说非同小可,他口中的‘两个人’也不同寻常。说完这句话之后,大约是觉得气氛有点儿紧张过头了,便玩笑了一句。
“该不会是你旧情人罢!话说你少年时来过长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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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嘉宾此言真是玩笑话!他这个人性格是真的和寻常世家子弟不同,‘玩世不恭’说的就是他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自己都笑了这话能说他自己,能说他很多朋友,唯独很难落到颜异头上。
颜异之严肃认真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有什么‘旧情人’。任嘉宾经常觉得,颜异可能一辈子不会动情,一旦动情,就是和那女子结成夫妇的时候这样一来,哪还有什么‘旧情人’!
这是因为颜异这个人‘认真’,也是因为他行动力足够强!既然是喜欢的人,自然要在一起。
然而,笑过之后看着颜异的神情,人家惊讶了——颜异以一种‘正是如此’的神情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会罢”
任嘉宾自言自语之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清醒之后接受了这个冲击力颇大的现实。然后就乐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本人就很跳脱,所以面对这种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能进入状态。
“原来昭明你也有少年慕少艾的时候竟然还未成就姻缘实在是难以想象。”话虽这样说,任嘉宾其实接受良好。他相信颜异的认真和行动力强,同时也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
任嘉宾对此是有切身感受的面对这个世界,永远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命运有的时候就是会昭示自己强势的一面,以种种‘意外’告诉你,什么叫做‘天命不可违’。
他自己经历过这些,所以颜异经历这样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行了,我也不多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任嘉宾很体贴颜异的心情,他知道颜异必定不太想提及‘隐私’。他这个人表面不拘小节,内里却是很细腻的。
颜异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微微出神,忽然道:“吉利,能否为我卜一卦?”
‘吉利’是任嘉宾的字,听到颜异所说,任嘉宾是真的惊讶了!
所谓‘医卜不分家’,任嘉宾修习医术之外,自然也学习了卜筮之法。事实上,考虑到《易经》是道家和儒家共同的经典,读书人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卜筮之法。只不过有的人不擅长,而有的人以灵验闻名。
任嘉宾少年时就是小有名气的‘神算’了!
如果不是他不常显摆自己这个特长,他也不至于只在几个朋友中有名,成为天下有名的相师也是有可能的!
任嘉宾为颜异问他卜卦而觉得惊讶,这种惊讶不下于他有一个没成的‘旧情人’——汉代正是算命之风兴盛的时候,关于这一点,看汉代流传的各种算命故事就知道了!甚至司马迁还专门为这些相师立传,记载了这些算命的故事
但是别人狂热的相信卜筮,那是别人的事,任嘉宾是了解颜异的他少年时就不相信这个。
其实颜异也学习《易经》,也会和众人一起研习就像他看到陈嫣玩卜筮的时候从没觉得不妥一样。在这一点上他和陈嫣高度统一,那就是玩游戏可以,当真就算了。《易经》是一部用于卜筮的书籍,但他们俩看重的是里面的哲思。
在颜异的眼中,算命之说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了!人的命运是无定的,所以当年周武王伐纣灭商前经过卜筮,怎么都是不吉的结果时,姜太公才会说‘枯骨死草,何知吉凶’这样的话(卜用龟甲兽骨,筮用蓍草,所以有‘枯骨死草’的说法)。
就连传说中精于卜筮的姜太公也如此说了,在颜异看来,有些事情就不言自明了。
正是因为任嘉宾知道颜异对待算命是什么态度,所以这个时候听到颜异让他替他卜一卦才会这样惊诧。
在惊诧之后就是了然他意识到今次颜异要去长安做的事情可能比他想的还要重要。重要到了,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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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颜异这种人,也会在这个关口,忍不住求助于命运的启示。不是因为他相信虚无缥缈的命运了,只是终于体会到了个人的无能。
若真的一往无前,又何必要求诸卜筮之法?一旦用到此种方法,已经说明内心的摇摆不定了——软弱到这地步,非得求助一个莫须有存在的力量,告诉自己未来到底是怎样的。
无论是好是坏,总之有一个确定的结果。
“那便卜一卦罢!”任嘉宾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有冷漠,也有怜悯。
卜卦这种事情,不过是他少年时的一个游戏。那时候为了炫耀自身对《易经》的研究,他是乐于在朋友中做这件事的,也并没有思考太多。后来,他的人生也经历了足够多的事,他开始明白卜卦的本质,他的态度就变了。
他很喜欢那些从来不算命的朋友,他觉得他们的人生要么一片顺遂,要么就是本身意志坚定,无论有什么样的障碍都会选择自己去翻越。至于来找他算命的,要么是庸庸碌碌之辈,要么就是人生遭逢剧变。
颜异原本于他是不会算命的那种,但这次他却算了看的到,命运对他做了什么——任嘉宾不喜欢这样的人,但又怜悯他。
曾经的天之骄子,已经彻底被命运打垮了。
任嘉宾的人生经历决定了他是一个了解‘命运的力量’,同时又厌恶‘命运的力量’的人。对于颜异再一次证明了‘命运’到底有着怎样的力量,他能喜欢才怪了!
任嘉宾算卦一般用竹签做的算筹,从袖中取出一个绸布袋,端坐于案前,凝神静气一番,便开始取卦了。
六爻成一卦,先取了乾卦。这本来是很好的卦象,不过这只是本卦而已,任嘉宾神情不变,又变卦,得到了观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