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纪三千六百七十五万年,苍梧渊成,九嶷山起,神魔大战落下帷幕。
四海初定,饿殍遍地,疫病肆虐,百废待兴。
自魔神出世以来,万年间死伤无数,各族均是元气大伤。为保种族延续、休养生息,母神做出了一个开创时代的决定——划众生、分六界。自此,各族混居成为历史。
父神身陨,母神又在外奔波,诸事繁忙尽皆落在了神女一人的肩上,压得她本就鲜少有笑容的脸上更添了一层冰霜。玉洛已经许久不曾见她开心过了。她越发的高寒冰洁,也越发的令人心悦诚服。
这日,大雨终歇,洪水退去,大地依旧是满目疮痍,但总算是在一步步的恢复生机了。神女如往日一样处理政务到了深夜,玉洛也一如既往的隐身相伴。走出神殿时,一脸倦色的她仰头看着久违的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子,眼底终于柔软了些。
神女并未回寝殿,而是孤身一人,提着一坛子佳酿攀上了九嶷山,玉洛寸步不离跟在其后,只觉着那本就单薄的身子像是要乘风而去似的。
众人只看得到神女的坚毅,便以为她也如父神那般,是块坚不可摧的盾牌。而她呢?为了让万灵心安,也只得将自己强行伪装起来,按照所有人希冀的那样,坚韧且强大的活着。
或许,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在这无人踏足的深山之处,她那幅伪装的躯壳才会有一丝丝的裂隙,而那囚禁已久的脆弱也才得以泄露少许。
而这一切,都被十万年后的故人收之眼底,幸与不幸,难以言说。
明明她也才两万岁,理应是位正明媚的少女。
玉洛疾步上前,对着神女做出了一个那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举动——他近乎虔诚的、满心怜惜的,将那只纤瘦的玉手握在了掌心。虽然他在她的记忆里只是虚影,但掌心相触之时,却仿若实实在在的十指相扣,足慰平生。
二人就这样手牵手、肩并肩,一步一步,沿着崎岖山道,穿过青翠茂林,踏着云雾登上了山巅。无人知其心中所想,她宛若雕像一般,面对父神的埋骨之所静坐了一整夜,直至第一缕晨曦迎面打来。
当那双蒙着晨雾的黑眸看过来时,玉洛不由得一阵心惊。
他瞧见她微微牵动唇角,应是许久不曾笑过的缘故,动作稍显僵硬,但其中的暖意却不减分毫。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此乃天道之真谛也。”
如若蝴蝶煽动翅膀,明明此音极轻极浅,却萦绕耳畔,久久挥之不去。玉洛记得,这是父神身殒之前对其胞弟所言。
神女这是……要用此话来警醒于他?
难道……她预示到了十万年后的变故?察觉到了他存有的私心?
所以,她用这话来告诫他,世间万灵皆由天地所生、天地所养,众生平等,并无贵贱,卫护万灵也理应遵循天道、忘却己身、淡泊功利……
若说方才那话还不能确定是否是对他所言,那么接下来的一句,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杆子打掉了他所有的惊疑不定。
她说:“生命本身就有蓬勃向上的魅力,万物复苏、欣欣向荣,有你,可期。”
有你,可期……
于她而言,于这记忆中的世界而言,他明明只是并不存在的虚影而已,却在这一刻,真真切切的落进了她的眼底!
隔着几个洪荒,跨过了十万年鸿沟,四目相对之时,玉洛久久不能言语。
神魔大战后幸存的为数不多几个族人都已候在了神殿内,他们似乎已经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一言不发,只安静的坐着,除了在神女入殿时起身致礼之外,再无旁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