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奏对道:“据臣所知,日本国内零零碎碎的一百来个诸侯,一个诸侯不过一县之地。
如今连个有霸主之姿的人物都没出现,故而内乱最起码还得持续几十年,足够我大明慢慢拾掇了。”
严嵩却对嘉靖皇帝奏道:“秦德威所言,说服力似嫌不足。至于说借内乱挑动各方,控制日本国局势,更为牵强,不可知也。
故而臣以为,秦德威建言之策略,宛如大将为军功而刻意擅开边衅!
秦德威本身为协理夷务大臣,不在夷务上弄出动静就不足以彰显功劳,所以才会有如此积极插手日本国内的主意!”
严阁老对秦德威的指责很诛心,但也不是没有歪理。
对于时人而言,如果不开上帝视角,目前确实是看不见摸不着好处。
尽管秦德威一再说过日本产银多,但君臣还是没认识到多至什么地步,而且大明财政观念还是偏重实物而轻银钱。
此时的君臣也更不可能料到,小小的倭国日后也能对中华形成多大的威胁。
在大明君臣眼里,日本国可能也就是大号的琉球,犯不上多花心思去“遏制”。
于是秦德威直接回应说:“严阁老所言不错,我就是贪图事功,蓄意插手日本国内乱!”
严嵩顿时噎住,他没想到秦德威如此干脆的认账了,一时间竟然没想好怎么继续说下去。
却又听到秦德威振振有词的说:“这叫在其位而谋其事,尽职尽责还有错了不成?身为夷务大臣,不去谋划外国的事情又能干什么?”
严嵩又奏道:“昔年太祖列十五不征之国,日本就是其一,唯恐无事生非,劳民伤财得不偿失而已。”
秦德威叹口气,“严阁老若不通夷务,就少说几句吧!”
转而又对嘉靖皇帝说:“陛下!依我之方略,大明也不必付出多少,也没用大军远征!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我也只有伐谋和伐交,完全符合兵法的。
既然代价不高,完全不存在严阁老所说之劳民伤财,那又为何不能试试看?”
首辅夏言感觉秦德威今天表现太过了,又快抛开内阁独走了!
忍不住就质疑道:“日本国除了倭寇这种疥癣之患,值得如此大费心思?”
对这种观念,秦德威无可奈何,但也知道怪不了谁。他可以喷严嵩不通夷务,但却不好再喷首辅。
只能耐心的说:“阁老有所不知,日本国之风俗,性勇而黠,男子十岁往往便教之学刀,人人以阵亡为荣,以佩刀为习俗。
而日本国之势,也可称得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如今其虽陷于内乱,但若有朝一日重新合并,便有数十万百战之师无处安置,只怕又是我大明的祸患。
我观天下大势,所面临强敌不止北虏,西番、东洋皆不可轻视。”
秦德威说得这些,他自己知道都是很符合历史规律的,但听在其它人耳朵里,又是天方夜谭似的。
区区一个日本国,能聚集数十万兵马?
嘉靖皇帝被秦德威猛烈灌输了几次,似乎有点开窍了,询问道:
“你秦德威说这说那的,但插手日本国内乱,于我大明有什么益处?难不成费尽心思,只为看日本国的内乱热闹?”
秦德威理直气壮的说:“其一,可以从日本国收取白银,辅赞陛下玄修!
第二,挑拨离间,尽力影响日本国内局势,减少倭寇,同时削弱日本国的国势!如果能阻止分久必合,再好不过。”
嘉靖皇帝这时候还没体会到缺钱的痛苦,但有银子总不是坏事,他也很明白将来花钱地方很多。
严嵩实在不服气,又道:“这样故意祸乱藩属的行径,未免有失大明上邦的体面。”
秦德威再次叹口气,“若严阁老不通夷务,能不能少说几句?”
然后针对严嵩的话说:“日本国倭寇屡屡侵扰沿海,从国朝初年至今不断绝,所以将日本国视为北虏一样就行了!
若对北虏有离间挑拨、教唆内斗之方策,敢问朝廷用不用?”
嘉靖皇帝一锤定音道:“自然是用!”
大明与北虏从开国一直打到现在,百年之仇,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秦德威就提议道:“布局操切不得,非数年之功不可,如今先对大内氏诱以一年一贡之利,使团内其他暗线必定也会得知。
等使节回日本国,明年必定仍会有使节再来,带来日本国方面的消息,到时候再见机而作。
长久目的,是要在日本国各处开使馆和驻兵,到时还会有很多细节,逐一向陛下进奏。”
严嵩还是忍不住评论了一句:“实在不切实际,有纸上谈兵之嫌。使馆和驻兵,还是虚耗国力。”
对大明君臣而言,向藩属国派官员也好,派兵也好,都是大明的权利,并不觉得这是“侵犯主权”。
他们衡量的标准就是为了这种面子要消耗多少国力,国库能不能支撑而已。
秦德威先是信口出了个主意道:“并不需要朝廷出人出钱啊,比如只要委派海商,赐予冠带,许他自行招兵去日本国,他肯定乐意至极。”
随即对嘉靖皇帝奏道:“陛下!以后此等夷务,臣专人进奏陛下,再有陛下独断即可!
不必另召不通夷务之人,在旁边指手画脚,徒然浪费时间。
而且涉及夷务机密,很多事也不便为外人知,比如白银辅赞玄修......”
嘉靖皇帝直接说:“朕赐你银章,许你密疏进奏!”
秦德威连忙上前谢恩,足足一年了,各种暗示各种折腾,总算把银章要到手了!
有了银章,就可以放飞自我信口开河,说点公开奏疏不方便说的事情!
嘉靖皇帝在这方面政治信誉还可以,不会把密疏泄露给别人看。
朝着完全体大学士,又前进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