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子的提议,严嵩略有诧异,说秦德威为了以退为进或者搅浑水而支持翟銮,还有几分可能。
但儿子又说要举荐或者支持秦德威的老师,这是什么冷笑话?做好事、送温暖吗?
面对父亲的不解,严世蕃又问道:“假如张潮入阁,能在夏言和父亲你手里,抢夺到权力吗?”
严嵩非常有把握的说:“必定不能!”
不是严嵩自吹,当今二十五岁以上的大臣里,没人能在他严嵩和夏言手里夺权,内阁不会再有第三个权臣。
内阁并没有明确职权划分,一切全看个人修为。
而张潮这個人政治能力和野心都一般,入了内阁也就是另一个顾鼎臣,充数而已,拿不到多少实权。
于是严世蕃拍案道:“就是这个道理!张潮本来就已经入直西苑无逸殿,就算再入了内阁,又能怎样?
而且现在张潮的实权是来自掌礼部事,如果让张潮放弃掌部事尚书而入阁,其实相当于明升暗降了!
所以张潮入阁,除了得到一个阁老名头,对他并没有实际好处。让他变成像翟銮、顾鼎臣那样的阁老,也妨碍不到我们。”
严嵩叹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盘算:“以我的思考,本意是想举荐吏部尚书许瓒入阁,这才是真正明升暗降。
然后又可以劝说陛下,让许瓒值守文渊阁,这样又能挤压秦德威,不能总是被动等着秦德威来内阁夺权。
其后再推动左都御史霍韬改任吏部尚书,拿到吏部这个至关重要的衙门。
陛下念及昔年大礼议旧情应当不会阻拦霍韬改任,如此今年政局于我而言也算是大圆满了。”
严世蕃稍加思索后便道:“父亲的想法不算错,是很正统的思路,在常规情况下,这是个可行的路数。
但是父亲你有没有发现,正统的思路对秦德威从来都是没用的吗?”
然后严世蕃组织了下语言,自信的说:“朝局如棋局,像我们这样的棋手,尤其要做到两点!
第一,每步棋都要考虑到下面几步,不能只看当前!第二,要预判对手,甚至预判对手的预判!”
严嵩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家儿子越来越像秦德威了,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严世蕃则继续说着:“如果换位思考,父亲你这个路数很容易被针对和破解。
秦德威只要支持翟銮,很容易就能压制住许瓒,毕竟翟銮更有资格,按照规矩本来就该翟銮入阁!
其次,夏言不会看着仇敌霍韬掌握外朝最为要害的吏部,同样秦德威也不会!
所以父亲你如果提出许瓒入阁、霍韬接管吏部的方案,会遭到秦德威和夏言的一起反对,那时候父亲你就面临极其不利的处境!”
严嵩下意识问道:“那你说又当如何?支持张潮入阁,最多也就是恶心秦德威,我们又能有什么收获?”
严世蕃答道:“面对秦德威这样的人,必须要出奇不可,所以最好还是按我的法子来。
或者说,也不见得真支持张潮入阁,就算是放出风去,说要举荐张潮入阁!
那么从秦德威角度思考,他能公然反对老师入阁吗?毕竟从明面上来说,入阁类似于为相,是文臣最大荣耀!
所以秦德威作为门生,无法公开反对!他没有别的选择,被限定死了!这样我们才能拿捏住秦德威!
然后夏言必然也有自己的算计,如果父亲你支持张潮,夏言又该如何看待张潮?
换句话说,夏言肯定会担心,如果公然反对张潮,会不会导致与秦德威决裂?”
于是严嵩也明白儿子的思路了,支持张潮的最大意义并不在于得到什么,而在于打乱秦德威和夏言的部署。
同时,如果秦德威不愿意让张老师入阁,那就必须求自己撤回举荐之意,那就要为此付出筹码,自己可以顺水推舟了。
高手过招,虚虚实实,能先用疑兵扰乱对方的节奏,就成功了一半。至于后面,大可以在对方乱了阵脚时见机而作。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四月的春光里,在秦府又诞生了两个小生命。
顾娘子生了个女儿,王美人生了个男孩,可谓是皆大欢喜。
可以预见,人丁稀少的秦家在接下来的一两代,很可能要实现人口大爆炸了。
秦德威也很高兴,可惜大明官员没有产假,该上班还是要上班。
而且文渊阁这种地方每天都要维持公文流转,实在不便长时间旷工,这是入直中枢最不好的地方。
这日在夷务衙门视事时,日本馆孔目凌晨呈上来一张名单,禀报道:“这是经过近日考察,日本国使团里比较恭顺的几个倭人。”
所谓最恭顺的倭人,就是暗示说可以考虑作为新勘合发放对象。
秦中堂虽然收下了名单,但也没细看,就随手放在一边了。
凌孔目感觉自己的努力被轻视了,就忍不住提醒说:“中堂说要给日本国多发放几张勘合,事关重大,不可轻授于人,必须要仔细考察。”
秦德威不禁哑然失笑,“其实在本官看来,发给谁都无所谓,何必那么在意?”
凌孔目:“......”
秦中堂感觉凌孔目这个人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工作积极性也不错,在普遍混日子心态的低端杂官里很少见,所以就有心多指点几句。
便问道:“当年朝廷给日本国王发了勘合,如今勘合又在谁手里?”
凌孔目在日本馆混了这么久,渐渐也了解不少内情了,答道:“目前日本国唯一的勘合应当在权臣大内氏手里。”
秦德威笑道:“凭勘合来通贡贸易,轻易就有几倍之利,如此利益引诱,以倭人之习性,焉能不生强取豪夺之事?
无论多出的几张勘合发给谁,回到他们国内后,指不定最后到底会被谁抢走。
所以本官才会说,增加的几张勘合发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年到底是谁拿着勘合来通贡,再看看来者又是什么态度。”
凌孔目这才恍然大悟,还是秦中堂思虑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