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犀摇扇驱散燥热,向前将那颗糖塞入了宁殷嘴里,无奈道:“这个没有放椒粉,放心吃。”
喂完糖后宁殷怔了,虞灵犀也怔了。
这几乎是下意识动作,她并未想太多。
似乎最近几日来,她心神便越发松懈涣散,总不自觉对宁殷做出些奇怪举动。
好在周围行人众众,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会留意街边一对少男少女举动。
宁殷什么话也没说,舌尖一卷,将那颗饴糖含在唇齿之间,眯了眯眼。
虞灵犀猜想,他应是满意,便问:“甜吗?”
宁殷漫不经心咬着那颗糖,眼睛却定定落在虞灵犀身上。
看了她许久,方别有深意道:“挺甜。”
于是虞灵犀便放心地笑了,清透面纱都遮不住她灿烂明丽笑颜。
“岁岁,你愣在这儿作甚?”
唐不离见她没跟上来,又折回寻找,拉着她手腕催促道,“快走快走,别让人等急了。”
虞灵犀也是到了金云寺之后,才明白唐不离这句“别让人等急”是何意思。
薛岑面对着佛像而立,听到少女欢笑声转身,眉眼染上斯文克制笑意。
“二妹妹。”
薛岑首先同虞灵犀打了招呼,方朝唐不离一礼,“有劳清平乡君。”
“好啦,人我给你带来了,你们慢慢聊。”说罢唐不离摆摆手,一蹦一跳地跑出了门。
虞灵犀无奈,面向薛岑道:“岑哥哥找我何事?”
“二妹妹莫怪清平乡君,是我让她请你前来。”
说着,薛岑从怀中摸出一块羊脂玉环,双手递到虞灵犀面前,“这是我请金云寺高僧开光后玉佩,可消灾纳福。原想今日当着家人长辈之面,亲手赠给二妹妹,可……”
顿了顿,他耳根微红,温声道:“……不过,在此处赠予二妹妹也是一样。”
金云寺佛殿前有株二百余年菩提树,枝繁叶茂。
每年诸多善男信女皆会来此许愿寄情,亲手将俗愿写于红纸笺上,再以红绳挂于树梢。
宁殷提笔润墨,笔走龙蛇,而后停笔,将墨迹未干纸笺封存好,交给迎上来小沙弥。
沙弥并未将他纸笺挂于梢头,而是揣入袖中,趁着人群香客遮掩,朝后院禅房快步走去。
悄无声息做完这一切,宁殷回到佛寺偏殿,刚好见薛岑将一枚缀着水碧色穗子玉佩递给虞灵犀。
那欲语还休模样,一看就没安好心。
咔嚓,宁殷面无表情地咬碎了嘴里饴糖,像是嚼碎谁骨头般。
“难吃,酸。”
他将糖呸了出来,眸底掠过云翳阴暗。
佛殿中,虞灵犀对殿外视线一无所知。
她望着那枚玉佩,呼出一口燥气道:“岑哥哥,你已经给我太多东西了。”
而她,却并无什么能拿来偿还。
“给你,怎么样也不嫌多……”
薛岑还在说什么,虞灵犀已经听不见了。
很奇怪,她看着薛岑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懂他一个字,只觉嗡嗡吵闹。
她睁大眼,可眼前一切都在涣散,扭曲,她目光不可控制地迟钝起来。
铛——
佛塔上传来雄浑撞钟声,虞灵犀察觉有股热血倏地冲上头顶,灼烧脸颊,又散入四肢百骸,朝下腹汇聚。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是那日在幽闭仓房中,她中了药香后反应。
不,甚至比那时候更糟糕。
薛岑察觉到她脸色不对,脸上浮现担忧,忙上前问:“二妹妹,你怎么了?”
“别过来!”虞灵犀下意识躲避他伸来手,却脚步虚软,碰倒了案几上供奉香灰。
一片哐当声音,外间沙弥闻声望了过来。
虞灵犀顾不上薛岑是什么反应,强撑着最后一抹意识戴上帷帽,朝殿外走去。
本能告诉她,绝对不能再呆在人多地方,会出事!
今日香客很多,几乎摩肩擦踵。
她视野模糊扭曲,慌不择路,全然没发觉自己离候在墙下虞府侍卫越来越远。
等到那名侍卫和胡桃发现她离开时,虞灵犀已经和他们背道而去,被拥挤香客冲散了位置。
呼吸急促滚烫,所有人脸都是模糊,所有人都好像在朝她微笑。明明在佛寺,却好像有靡丽喧闹扑面而来,似梦似幻,诱她沉沦。
虞灵犀跌跌撞撞,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她意识已经开始飘散,只剩下绝望,难堪绝望。
忽然,腕上一紧。
有人逆着人群而来,抓住了她手腕。
虞灵犀下意识想要甩开,却看到了一抹熟悉模糊身影,高大,挺拔,站在人群中像是锋利剑。
“是我。”熟悉低冷嗓音。
虞灵犀怔怔看着他,滚烫掌心回握住他指节,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浮木。
“卫、卫七……我不对劲……”
她将唇咬得苍白,两鬓汗津津,断断续续颤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身子一软,被宁殷及时捞住。
掌心触及她纤若无骨腰肢,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滚烫热意。
她面色呈现不正常绯红,眼尾含媚,呼吸间散发出淡淡甜香……
和上次在仓房一样。
宁殷眉头一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所处地方只有两处出口,一处通往前院,已被来往香客和诵经僧人堵住。
若强行闯出,必定让人察觉异样。
而另一处,则通往无人涉足后院禅房——
他从不带活人进去那里。
宁殷抱着虞灵犀,直接踹开了禅房门。
折戟刚打开沙弥递过来红纸笺,猝然见宁殷闯进来。
他有些讶异,立即起身道:“殿……”
而后发现,宁殷怀里还抱着个女人。
宁殷将虞灵犀平放于床榻上,冷冷一瞥:“出去。”
折戟目不斜视,立即掩门而出,守在十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