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荔枝性燥,吃了七八颗后,宁殷冰冷带刺眸色总算稍稍消融。
他摩挲着手中杯盏,朝她空荡荡身后看了眼:“小姐今日来此,怎不带侍从?”
难道就不怕他尚在气头上,捏碎她那美丽脆弱颈项么?
虞灵犀认真剥着荔枝,想了想,坦诚道:“你若在生气,我哄你样子被下人瞧见了,那我多没面子?”
说着,她将剥好荔枝肉递到宁殷唇边。
宁殷眯着眼睛含住,虞灵犀捻了捻指腹,上头沾染了荔枝水,有些甜黏。
她没带帕子,黏得难受,眉头也轻轻蹙起。
宁殷看了她许久,方起身回房取了干净棉布,罩在她指尖擦了擦。
他垂眸擦拭动作散漫随意,指节冷白修长,力道不重,却给人酥麻之感。
虞灵犀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宁殷看在眼里,顿觉有趣。
她撩拨人时候,可大方坦荡得很。如今他不过碰她几根指头,便受不了了?
他可是克制着,没有上嘴咬呢。
眼神幽深,声音倒是冷淡得很:“小姐是想让我找人,查那女人死因?”
“不错。”
虞灵犀看着他弯腰擦拭时,肩头垂下墨色头发,“她中毒,连宫中太医都查不出来。”
“连太医都查不出东西,小姐倒是相信我。”
宁殷似笑非笑,将她擦手棉布攥在掌心,“小姐请回吧。”
虞灵犀抬起秋水眼看他,迟疑问:“那,你答应了?”
宁殷负手看着她,没有说话。
虞灵犀便当他默认了,忙起身道:“明日我等你消息。”
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又折回来,取走宁殷手里棉布道:“这个,我让人洗好了再还你。”
说罢灿然一笑,提着食盒轻快离去。
宁殷看着她窈窕身形消失在垂花门下,舌尖卷去唇上残存荔枝清甜,轻笑一声。
这会儿甜了。
虞灵犀回到房中,不知道宁殷能否顺利找到黑市里那个药郎,查出毒-药来源。
以防万一,还是需要再掌握其他线索。
思忖片刻,虞灵犀唤来胡桃,吩咐道:“你叫上陈大夫去赵府一趟,看看红珠醒了不曾。若是醒了,便带她来见我……记住谨慎些,别让人起疑。”
胡桃知道主子对赵玉茗猝死甚是在意,没多嘴问,伶俐地应了声便下去安排了。
初夏多雨潮热,虞灵犀忙了半日,倚在榻上小憩。
昏昏沉沉睡去,梦里全是幽闭暗室,以及前世僵冷躺在冰床上假白脸庞。
宁殷就站在冰床旁,雪色中衣上溅着星星点点黑血,垂着幽冷眼睛唤她:“灵犀,过来。”
硬生生惊醒,冷汗浸透了内衫。
虞灵犀许久不曾做过这般真实梦,怔了会儿,下榻饮了两盏凉茶压惊,刚巧外出胡桃回来了。
虞灵犀一见她皱着眉,便知事情应当不顺利。
果不其然,胡桃苦着脸道:“小姐,红珠不见了。”
胡桃说,她赶去赵府柴房时候,柴房便是半开着,里头一个人影也没有,只余草席上几点还未干涸血迹。
“奴婢暗中找了许久,都没有红珠下落,不知是跑了还是被谁拖出去埋了。”
胡桃有些自责,“要是奴婢早去一刻钟,兴许……”
“罢了,不怪你。让侍卫暗中查探红珠下落,未脱离奴籍人跑不远,只要她还活着,便必定会留下踪迹。”
虞灵犀宽慰了胡桃几句,心中越发笃定赵玉茗死远不止表面看见这般简单。
红珠这条路暂且不通,接下来,就只能等宁殷消息了。
……
夜里起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翌日雨停,虞灵犀陪虞夫人用了早膳,一同在廊下散步。
谈及赵府之事,虞夫人多有感慨:“昨日下午,你表姐棺椁就被拉出城草草掩埋了,连个像样葬礼都没有。平日里看那孩子怯懦安静,谁知心思深沉,竟落得如此下场。”
虞灵犀平静道:“可见心术不正,必作茧自缚。”
“谁说不是呢?也怪她爹娘功利心太重,淡薄亲情,才将孩子教成这副模样。”
虞夫人叹了声,“玉茗在进宫侍奉太子当日自尽,是为大不敬,不管如何你姨父都逃不过‘教女无方’降罪,明日便要被贬去岭南瘴地了。”
在宁殷身边待了两年,见过那么多折腾人法子,虞灵犀自然知道被贬去岭南意味着什么。
名为贬谪,实则流放,蛇鼠毒虫横行蛮荒之地,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前世,赵家人不惜先将虞灵犀当做花瓶摆设圈养在后院待价而沽,又将她按上花轿送去人人视为炼狱摄政王府,只是为了换取权势利益。
而今生,赵家人算计来算计去,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死在他们最害怕贫穷落魄中,也算是因果报应。
正想着,她远远地瞧见宁殷站在角门外而来。
见着虞灵犀,宁殷脚步微顿,朝她略一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