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宋禾接收到许多的祝福和问好,走了几分钟终于来到新家。
到达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扁担,转头问强子姑父:“姑父,咱们村儿像大娃几个这么大的小孩多吗?”
她从前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今天看到路上那些成群结队,横冲直撞的小孩,突然发觉这李家村的人口是不是有些旺?
李国强凝思,“还挺多的,那几年咱们这年景好,娶妻的娶妻,生孩子的生孩子。跟大娃同岁数的,怎么也得有七八个。”
“那三到八岁的呢?”宋禾好奇问。
这时候是八周岁上一年级,乡下的孩子一般来说还会更晚一些。
“三岁到八岁……”
李国强心中想了好一会儿,“那可就多了,应该有二三十呢。”
都说他们村风水好,还真是这样。附近十里八乡,哪个村子的人丁都没有他们村子的兴旺。
就连村里的母猪生猪仔,也比旁的村多个一两头。
“不过,”李国强疑惑,“小禾你问这个干嘛?”
宋禾笑笑:“我瞧今天路上小孩多,好奇问问。”
她这菜鸟独有的半吊子职业病犯啦,一看到小孩,就琢磨着小孩到没到上幼儿园的岁数。
哎,宋禾再次可惜这时代村里没幼儿园。
心中摇摇头,转身便放下此事不想。
新家偏僻,一般没什么人会来这,村民们就是去后山都不从宋禾新家门口走。
这也是宋禾最满意的一点,离她家最近的秀珍婶子家都和她这儿隔了两百来米。
这距离代表了啥?代表了她们家以后做好吃的,那味儿都不怕被旁人闻到。
在这个没有多少调味料的年代,邻里邻居通常通过“闻味辨菜”。
可别小看现在人的鼻子,几天前张奶奶熬了白米粥,隔壁邻居就闻到了,那家小孩因为闹着要喝白米粥屁股还被打开了花。
白米粥都能这么敏锐地捕捉到,那红烧肉呢?酱大骨呢?
宋禾咽下口水,心中忍不住报了一长串菜单。
太阳渐渐升起,把清晨寒冷的空气慢慢照射得升温。
进入农闲时分,并不代表着没有事干。
今日,正是村中男人们进山秋猎的日子。
这事儿和宋禾没多大关系,因为她家没有成年男人。而且她刚到新家,要做的事儿多着。
但是村民们都很关注,今天路上小孩们兴奋异常,大多也和这个秋猎有关。强子姑父更是因为这事儿才放下火炉早早离开。
大娃几个听到远方传来的小孩玩闹声有些蠢蠢欲动,小眼神好似带着祈求,紧紧盯着宋禾。
宋禾没理他们,走到门口左右望望,然后将大门关闭,慢悠悠坐到堂屋桌子的主位上。
还算宽敞的院子内,顿时只剩下大娃小妹和米宝。
三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小脚磨蹭缓慢挪动,仿佛刚到陌生环境的小鸡仔们报团取暖一般。
新家离人群远,自然安静一些,风一吹,院子里那棵老银杏和桂花树被吹得簌簌响。
金黄色的叶子随风吹落,夹杂些些许小桂花,形成一股独一无二的香味儿。
宋禾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都愣着干啥,进来。”
一会儿,她招招手,让三个娃进屋坐下。
小妹像炮仗一样,一溜烟第一个冲进来,趴在宋禾腿上。
她抬着头,乌溜溜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声音带着些撒娇说道:“姐姐,我们不能出去玩吗?狗娃子说今天带我去捉麻雀呢。”
宋禾把她身体扶正,抱她上椅子,手指点了点,又摇了摇:“可以出去玩,但玩之前,咱们得开个会,商量商量以后的事儿。”
“以后得事儿?”
小妹睁大眼睛,有些好奇,有些困惑,又有些迷茫。
“可不吗?咱们得生活。”
说话间,大娃和米宝都抓着桌子坐到椅子上了,眼睛正似懂非懂地盯着宋禾。
“姐姐,那什么是生活呢?”
米宝两手撑着小脸,比起龙凤胎,他不爱出门玩,也更听宋禾的话。
“米宝你真会抓重点。”宋禾被米宝问的话一愣,真就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认真道:“生活,姐姐觉得是有质量的生存。”
她坐直身体,稍稍往前倾:“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每个人的答案或许都是不同的。
哎说这些你们也不懂。”宋禾赶紧打住话头。
“就这么说吧,在姐姐这里,如果整个家庭的事物劳作都挤压在姐姐身上,那么姐姐就是在生存,而不是生活。”
三个小孩表情懵懂,宋禾又换一种解释方法:“嗯……咱们先前在来姑姑家的路上是不是很困难?”
“是。”
这会儿三个娃齐齐点头。
多年以后,一同逃荒的人可能会忘记,路上所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忘记,甚至父母的音容笑貌都会忘记。
可那种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的艰难感觉却是能让人铭记终生。
“那就是生存,是求生,是活着。”
宋禾每当午夜梦回,想到这一段路程都不禁全身颤栗,心有余悸。
就连几个小孩,都常常半夜说梦话,说的都是有关逃荒的话。紧接着就身体一抖,恶梦初醒,死活要躲到宋禾怀中。
宋禾不是很愿意去回忆这件事。
每天见证着同行的人倒下,担心自己是否也会倒下的日子太过黑暗,所以更不愿意多和孩子们重复这件事。
她缓缓问道:“等到达姑姑家后,咱们还困难吗?”
“不困难。”
“那舒服吗?”
“舒服。”
“咱们能吃到地瓜、白米粥、甚至昨儿还吃上米粿!”
宋禾掰起手指一个一个数,馋得三个小孩的哈喇子快流下来。
“还有啥,姐姐想想,你们也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