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济南城中兵甲声依旧不断,白日里曹小满等人又抄庄园又抄府邸的,顺藤摸瓜下来,证据搜查的越来越多,关进大狱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吃了晚饭后的甄武,坐在曹小满的书房中,莫名的想起了许多年前,他曾持着朱棣的命令,在北平城中到处抄家。
那时候年轻呀,真心觉得格外的威风和畅快。
兵甲,军卒,大马,气势干云又目空一切,仿佛整座城池都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如今再想来,除了留恋一些年轻时候的热血,好似也不剩什么感受。
也许当年朱棣在燕王府中,也如他感叹曹小满年轻的气盛热血一样,感叹着当年的他,总归是身份地位不一样了,有些事情虽然心中依然喜欢去做,可也不能自堕身份的去做了,或者说哪怕再去做一遍,也再找不到年轻时候的心情。
成年人学会了割舍,不会再全力以赴的去追求能让自己愉悦的东西了。
如今的甄武常常思索的问题,除了家中的一些私事外,更多的便是考虑着如何把辽东打造的铁板一块,又如何解决鞑靼和瓦剌,再就是能不能把大明的旗帜插进西域,下南洋的郑和又能不能把利益最大化…
东北,正北,西北,南洋,以及正南,大明只要能向外面发展的方向,全部在甄武的考虑之中。
他不是内政专家,作为军人而言,他此生的目标,只需要把这些东西尽可能没有副作用的抢回家里来。
……
想到这里,甄武摇头笑了笑,把脑子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掉,捧起手中的《三国演义》接着看了起来。
在大明读《三国演义》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仿佛有着时空环绕的错落感。
这本小说对于甄武他们这种军中之人,用处其实不大,有这个时间学一学粮草运送的速度和损耗更为实用些,不过读一读这本小说,对他们却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书中虽说有些计谋是脑袋一拍杜撰出来的,但亦有许多是真实可用的。
至少有一点甄武看了倍有感触。
那就是书中每一个人的性格,甄武最近就是在细细研究这些人的性格。
不管是人主,还是将领和谋士,他们性格中的优点都造就了他们人生中的高光,可他们性格中的缺陷却也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尤其是吕布,曹操,袁绍等人,他们的落幕无不源于他们性格中的缺点。
这时候门外的程良敲门禀报石冷来了。
甄武放下书,让石冷进来见他。
不一会儿,石冷走了进来。
石冷已经蓄了胡子,加上最近几年日子过得不错,身子微微有些发福,早些年那个莽少年的形象早已不知道丢弃在了哪一年。
甄武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木椅道:“坐下说话吧。”
石冷点头应是。
甄武接着笑道:“最近过的怎么样?年前听石暖说了一句,好像你媳妇怀了孩子,现下应该也快生了吧,到时候记得派人去府里报喜,这次出来前我娘还和我念叨,说早就给孩子备好了礼品,就等着孩子出生呢。”
这话说完,出乎甄武意料,石冷竟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甄武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石冷长长的叹了口气,落寞道:“孩子流了。”
额。
甄武微微惊愕。
然后听着石冷低沉道:“说起来这事怪我,早些时候瞧上了一个花魁,花钱赎回了家中,本来瞧她身世可怜,百般疼爱,可没想到疼出错来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竟然仗着我的宠爱,给我媳妇甩脸色,我媳妇性子弱,一直也没和我说,结果就在前几月,因为她气的我媳妇胎动,差点母子都丧命在她手中。”
石冷说到后面越发的咬牙切齿起来,里面蕴含的恨意不言而喻。
甄武彻底惊讶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谁谁家后宅的一些八卦,但此刻听了石冷的话,还是有些惊愕,甄武张了张嘴,本想问问那个花魁现下如何,不过瞧着石冷的神色,想来结局也不用多说,他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这种事…
哪有什么对错,若说错大人们都错了,只有孩子是无辜的。
甄武只好叹了口气,安慰道:“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多悔恨也无用,以后把心思也放在家宅上一些,至于孩子…总会有的。”
石冷点了点头,情绪依旧低沉。
甄武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可还记得当年咱们的约定?”
约定?
石冷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而甄武已经接着说了起来:“当年我说过,你帮我十年,我会给你一个前程的,如今我已有了这个能力,你想不想入仕?”
石冷终于想到这事,脸上本来低沉的神色有了些缓和,他想到当年的事情,眼中流露出几分追忆,想到最后,他摇了摇头。
“这些年若说我帮国公,不如说是国公一直在照顾我,不仅早年费心教我,商会里还给了我不少的份子,让我有了如今的家业,我早已知足,其他不愿多求,也不愿再做改变,主要也是商会的事情做的习惯了,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甄武听石冷这么说,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便由你,对了,这些年可曾回过老家?”
石冷摇了摇头。
甄武有些不解:“不曾衣锦还乡?我记得你当年可盼着富贵后,让老家人瞧上一瞧的。”
石冷有些尴尬,他想起他年幼时的执念莫名的觉得羞愧。
他叹了口气道:“当初年少不懂事,总以为旁人瞧不上我们,才处处针对我们,可现在想来当初也没做什么争气的事情让别人刮目相看,其实富贵也罢,穷苦也罢,自己的日子总归是冷暖自知,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何必看着别人日子里的冷暖,羡慕和鄙视,愚蠢至极,说起来愚钝半生才明白母亲给我兄妹取的名字,多少也有几分可笑。”
甄武听着石冷这段话,不由得有些感叹,人啊,都在慢慢的成长,慢慢的对这个世界,以及对自己有着新的认识。
石冷石暖的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她被大户打发出去后,才嫁给了石冷他们的父亲,想来那个不幸的女子,也曾对冷暖自知这四个字有着很深的感触,所以才给石冷石暖取这个名字。
她大抵希望自己的孩子,即便生活穷苦,也莫要贪恋虚荣,希望石冷和石暖守着自己的冷暖,过好他们自己的日子。
甄武莫名又想到石冷说起的花魁。
这世界总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甄武摇了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念头暂时放下,开始和石冷说起了正事:“既然你想接着打理商会,我想调整一下重心,北方这边你选一个人出来接替你,我想让你去南方,我之前让甄土去南方创办茶叶,丝绸等买卖,你过去联系甄土,合力把船行也办起来,以后船行也大有前景,刚好老三在福州,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找老三求助,你过去后说不定也能帮上老三一些。”
石冷想了想后,点头道:“行,这边我交接一下,一个月后我启程去南方。”
“不着急,时间不用这么紧,过去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把所有事处理好后,心里没有后顾之忧再启程不迟,不过记得顺道去京师一趟,回府里见见我娘。”
“好的,国公。”石冷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