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笑着点了点头,俩人都没明说,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只是一件小事儿,随着天气渐渐转冷,剧组开始按照计划,拍摄几场外景。
因为按照拍摄日程,剧组计划于12月中下旬杀青,外景必须提早拍,不然,等天冷了,剧组的女演员穿着旗袍,露着胳膊和大腿,站在凛冽的寒风当中,拍摄的难度无疑大大增加。
《纸醉金迷》不是战争戏,但对于为数不多的几场战争和轰炸场面也因此的更加重视,为了拍摄效果来的更加震撼,高熙熙跟制片人商量过后,愣是打八一厂请来了国内最顶级的团队。
花的钱不少,专业度也够,但过程是开机以来最为艰难的几天。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六辆车便拉着四十多号人驶向郊外,高熙熙先前选定的拍摄点。
徐容坐在前排,瞥了一眼哈欠连天的徐行,笑着摇了摇头,开机了大半个月,她只三天没有通告的时候才睡了会儿懒觉,其他时间都是一大早便爬起了床,逮着点空闲就能眯一会儿。
理论的教导和实践都在同步进行,但徐行学的并不踏实,她聪明、细心,并且吃的了苦,可唯独在学习上,并不老用心,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这个行业的真谛。
抱紧徐容的大腿。
因为拍摄期间天天在片场晃悠,而且徐行的形象本身并不差,开机没几天,就被高熙熙给了个机会,演一个丫鬟,虽然只几场戏,七八句词,但起点比徐容却高的多。
至少当初徐容在拍摄《生存之民工》时,并没有那么多镜头。
外景的拍摄点选在了两山之间的一片荒地,远处的山脚下,隐约可以看到高低错落的房子汇聚而成的村落。
到了地方停了车,在高熙熙的一嗓门之后,全组人立刻下车,各自忙活各自的,该干什么,来的路上都有安排过。
徐容的戏要晚一些,估摸着得临到下午才行,上午主要是罗海京的戏份。
对于这队国内最顶尖的团队,他其实蛮好奇的,他拍的战争片不多,只亮剑算,可那会儿太穷了,根本请不起这样的,因此一开始忙活,他就下了车,想瞧瞧有什么不同来。
捯饬了近俩小时,一切准备就绪,高熙熙拿起了扬声器,喊道:“各组就位,罗老师、于老师...”
“咚咚咚。”
他的声音被打断,只见不远处,几辆拖拉机气势汹汹过地飞驰而来。
很容易的看的清,拖拉机上坐了不少人,对方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冲着剧组来的。
“先等一下。”
高熙熙眯缝着眼睛,喊了句后,扭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拖拉机,和车上同样扯着脖子望过来的老乡,心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潘洪业这时走到了高熙熙跟前,低声问道:“老高,之前跟附近的村民沟通过吗?”
高熙熙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本以为这一块这么荒凉,是野地来着,而且剧组拢共就拍一天,可是眼下瞧着,大抵自己想错了。
临近了,拖拉机一停,上面跳下来几十个衣着朴素的村民,将剧组给围了。
一帮村民当中,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国字脸、皮肤黝黑的中年打着头,喊道:“你们管事儿的呢?出来说话?”
高熙熙和制片人潘洪业早走了出来,此时见情况,俩人对视了一眼,潘洪业走到了中年跟前,顺手地递了根烟,问道:“老乡,咱们这是做什么?”
中年顺手接了,可是嘴上,却并未客气,直接了当地指着剧组占用的荒地,道:“这是我们村的地,你们这是干嘛?”
“我们拍戏。”
“拍几天?”
“一天就行。”
“拍戏,那成啊。”中年相当干脆利落地点头应下了,“但是得交钱,二十万。”
徐容站在远处,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在敲诈了,就是基地也没这么贵的。
潘洪业怎么可能吃这个亏,哪怕这种事儿他听过几次,笑着解释道:“老乡,我们是小剧组,没那么多钱,你看这样行不行,五千块钱,我们就用一天。”
“就你们这么些辆车,一看就是大剧组。”中年指了指剧组的大巴车,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笃定,“二十万,不讲价。”
潘洪业回过头,冲高熙熙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领会他的意思,默默地走向了人群后方。
“老赵,赶紧报警。”
“报警?”现场制片老赵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马上掏出了手机,只是拨通电话,说了没大会儿,老赵本就常年在日头底下晒的黝黑的脸色更沉了。
挂了电话,老赵也没瞒着组里的人,对高熙熙道:“警方说,咱们这是经济纠纷,而且咱们确实用了他们的地,他们也不好出警,让咱们去派出所协商解决。”
高熙熙挠着头,连着骂了几句晦气,可是事儿终归是要解决的,想了一会儿,最终道:“不能耽误拍摄,你去跟老潘说,让他去派出所商量,咱们先拍,只要拍完,东西一收拾,直接走人。”
高熙熙的计划很完美,颇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精髓,并且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国字脸的中年老乡并未拒绝去派出所协商的提议。
可是高熙熙拍完就跑的打算落空了,等潘洪业走了,一群村民直接蹲在场边,也不捣乱,只三三两两地围了一圈,仿佛跟赶集恰巧碰见了似的,天南海北地聊起了天。
高熙熙傻眼了,与此同时的,他还发现有人冲着徐容、陈䒵等人指指点点的,他怕出了意外,喊道:“演员先上车歇着,等潘制片商量的结果。”
不用高熙熙提醒,徐容一见村民围场,便拉着徐行回了车里歇着。
他打小在农村长大,太明白情况了,只要钱的事儿商量不下来,今儿他们别说拍摄,能不能走都两说。
在他的幼年,晚上睡觉,都要把厨房的菜刀啊、盐啊之类的拿进堂屋才行,不然说不定半夜就丢了。
偷的也不是外人,都是街坊邻里。
最有意思的是,村里曾有一户人家丢了个磨盘,磨粮食用的。
这种事儿,过下脑子就知道谁偷的,因为在交通工具极度不发达的情况下,磨盘必然是被人连夜背走的。
而十里八村,有这个力气能耐的,屈指可数。
可哪怕找到了人门口,见到了放在门口的磨盘,人却来了一句:“凭什么说这是你家的磨盘?”
在书本里,两千年来,纯朴、憨厚,是农民身上最为显著的特征。
但生存的压力之下,尤其是穷山恶水的地方,民风其实更为彪悍。
当生存都成为一种压力时,质朴是最先被抛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