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徐容见袁雨、辛月陪着两位老爷子聊天,笑着道:“蓝老师,师伯,没出去溜溜食啊?”
朱旭没回答他的话,好奇地打量着他,问道:“你干嘛去啦?”
徐容这段时间跟早年间的黄花大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甭管有事儿没事,见天的猫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晃悠,头前儿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以为他就是那么个不爱与人打交道的性子,可是经蓝田野提醒,他才晓得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哦,去院里瞅瞅今年的新人。”
徐容先是拿手指了指身后,怕被两位老爷子追问详细情况,接着道:“对了,刚才碰见任院,托我问问,您二老能不能抽出几天时间,眼下家里正在着手复排《蔡文姬》,想让您二位回去给把把脉。”
蓝田野笑眯眯地瞧着徐容,问道:“小徐呀,这话,当真是小任说的?”
“嗨,老爷子您信不过任院,还能信不过我嘛。”
徐容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先是回到房间,再走出来时,端着水杯坐到了二老跟前,道:“您是没瞧见,就刚才打家里出来前,好家伙,拉着我好一顿兄弟长兄弟短呢,说一定要让我在您二老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好请您二老抽出空去指点指点。”
老爷子眉眼几乎完全不见地瞅着徐容:“那你应下啦?”
徐容一气儿灌了两口水,将水杯重重地压在了石桌桌面上,道:“那哪能啊,您二老是我心中敬仰而又觉得亲切的长辈,我怎么能擅自做您二老的主不是?可是任院毕竟又是我的领导,我也不好当面回绝他,主要是什么吧,我瞧着情况,任院最近压力也特大,一个人担着五六个戏,要是有法,恐怕也不能惊动您二老。”
蓝田野两道雪白的须眉愈发的和善:“你啊,要是早出生几十年,就凭这张胡咧咧的嘴,少不了伱吃苦头。”
徐容呵呵笑着,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尴尬,一拍手,冲着辛月和袁雨道:“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我这点小把戏瞒不过两位老爷子的法眼,先前我就跟任院说,您二老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啊?我吃的米都没您二老的吃的盐巴多,其实主要呢,就是想让您二老出去散散心,回去看看家人,指点也就是顺带的。”
两位老人笑着,没再搭理他,而是默契立了起来,转身回了屋。
徐容和辛月、袁雨仨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都对两位老爷子的突然离去莫名其妙。
辛月不大确定问道:“徐哥,两位老师是,不高兴了?”
徐容愣愣地瞧着两位老爷子的背影,摇了摇头,瞧着,不像生气了。
回来的路上,他盘算了一路,以两位老爷子丰富而又精彩的人生阅历,即使自己“实话实说”,恐怕也会被怀疑,于是特意将真正的目的隐藏在了两层打算之下,即使揭开一层,还会有另外一层考虑作为遮挡。
可是两位老爷子眼下不冷不热的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明天回院里的请求,到底是应下了,还是没应下?
他心里没谱,可是仍没丝毫停止计划的打算,冲着辛月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别老玩手机,有时间多读读剧本。”
二人嘻嘻哈哈地笑着道:“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任明带着唐烨如约到来,只是进了门,瞧着两位老爷子无精打采的模样,心下在庆幸的同时,不由狠狠剜了徐容一眼。
瞅瞅两位老爷子都累成什么样了,就不知道多让人休息休息?
徐容茫然地摊了摊手,他比任明还纳闷,明明昨晚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跟熬了个大夜似的?
可是他亲眼所见,昨儿个,两位老爷子在他刚到家没几分钟,就莫名其妙地回了屋,按说比往常休息的还要早很多。
蓝田野没多说什么,道:“走吧,也出来十来天了,回去看看。”
到了门口,上了车,在徐容就要关上车门的一瞬间,老爷子打量着他,脸上突然闪烁过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叮嘱道:“小徐,可不能偷懒呢。”
“哦,不会,不会。”徐容被老爷子莫名其妙的笑容整的有点懵,可是想到夙愿得成,马上又笑着说道。
等车转了个弯,他立刻转身进了门,大步流星地朝着向后院走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进了后院,袁雨和辛月俩人一个收拾着堂屋里桌上的水杯,一个打扫着院子,他把脚步稍微放慢了点,笑着道:“忙着呢?”
院子当中辛月停了下来,眼下时节已经进入夏季,她拿着搪瓷娃娃似的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道:“徐哥,两位老师回去啦?”
“嗯,回去啦。”
“那等会儿咱们还读剧本吗?”
徐容点了点头,道:“读,怎么不读?老爷子的戏,让李导和辛月搭着。”
“噢。”
徐容说着,又朝着屋里走去。
进屋的过程中,他的视线在里头忙活的袁雨身上多停留了两秒,这个过去他没怎么留意过,而只比他小了一岁的女孩儿。
“徐老师,我,今天穿的衣服不合适吗?”袁雨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稍作停顿的视线,转过了身诧异地问道。
徐容轻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不禁感叹,真是令人嫉妒的天赋。
他的视线在袁雨身上拢共停留了还没三秒,就被她察觉了,而这种敏感,恰恰是一个演员最好的天赋。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细心留意周围的一举一动。
当然,弊端也很明显,高度的敏感,若是环境恶劣,极容易造成精神自闭。
在人艺,这样的人很多,最为典型的,是于是之,一个高度敏感的演员。
徐容进了屋顺手拿起了抹布,道:“歇会儿吧,今儿我来,你们俩天天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的,辛苦了。”
袁雨闻言,眼睛眯缝成了条月牙,摇着头道:“没事儿的徐哥,蓝田野老师和朱旭老师还夸我有方法呢,我说我都是按你说的做的。”
袁雨见徐容挽起了袖子,拿着抹布擦起了桌椅,急忙道:“徐哥,你不能做这些呀,你是大少爷,是长房长孙,这些活得我们做才对。”
徐容先是“哦”了声,尾音拉的比平时稍长一些,以好编出一套能够糊弄她的说辞:“正因为我是长房长孙、大少爷,才更应该做,这是我寻找‘孝’的方式之一。”
徐容一边忙活着,一边语重心长地道,“咱们这行比较特殊,你要想成为一个好演员,首先得学会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咱们不像别的工作,差不多都能糊弄,咱们能糊弄得了自己,可是糊弄不了观众。”
袁雨听着徐容略显严肃的语气,小脸紧绷着道:“徐哥,我记住啦。”
“记住就好。”
徐容忙着忙着,慢慢悠悠地就忙活进了蓝田野老爷子的房间内。
进了屋,扫视一圈之后,他愣住了,书架上并没有那本老式的笔记本!
他眯缝着眼睛,再次扫视了一遍房间,以防自己漏到哪些隐蔽之处。
最终,他的视线转到床边的书桌,当然不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桌面,而是书桌的左手边,一颗橙黄色的小锁结结实实地锁住的抽屉。
他清晰地记得,两位老爷子上车时,是空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