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太阳,这该死的地方……你是我的太阳……妈妈给了我好几张面孔……”
A病房的浴室里弥漫着蒸汽,及胸的隔板为患者保留了一点点个人隐私。与22号病房浴室里的水龙头不同,这里的天花板装着单独的水管,水就像霰弹一样透过喷头倾泻出来。虽然并不均匀,三条大水管分别喷进了三间浴室。
“费加罗……去他妈的……费加罗……”
斯蒂尔尖声地哼着歌,一头乱发又--湿--又亮,看起来比第一次和盖柏一起到亚伦房间来时更像只老鼠。他用一块破布堵住了浴室的排水孔,让地面积满了水,边笑边唱地在及踝的水中踩来踩去,像在雨中玩耍的小孩一样。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亚伦进来,在自己的水上乐园里冷不丁地被撞了个正着,不禁红了脸。
“啊,比利……你……”他慌乱地说,“到目前为止,你觉得这个疯人院怎么样?”
“我想我应该到更好的地方去。”亚伦说。他走进隔壁的浴室,抹起了肥皂。
比利从及胸的隔板再望过去时,看到斯蒂尔的脸已不再泛红。“我看过不少有关你的报道。你怎会落到这个下场?”斯蒂尔问道。
“说来话长。”亚伦说。他知道斯蒂尔只是想找个话题。
斯蒂尔把双\_臂搭在隔板上,用下巴顶着:“你以前在利巴农管教所待过吧?”
“没错。”亚伦说,知道接下来他会问什么。
“那里比这边好吗?”
“好多了,”亚伦说,“那里活动更多,也更自由。我宁愿在利巴农蹲两年,也不想在这儿住一年。”
斯蒂尔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太好了,我们这些反社会者最后都会被送到那里去。”
亚伦吃了一惊。斯蒂尔可不像是个性犯罪或反社会的人。
斯蒂尔问道:“听说那边有不少犯人会强---奸-男人,是真的吗?”
亚伦知道斯蒂尔因为自己身材瘦小,所以担心。“嗯,是有这样的事,不过大多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小心。有人警告过,他们年轻、瘦小容易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但他们不听劝告……”
斯蒂尔冲掉溅到眼睛里的肥皂沫,眯着眼睛问:“什么劝告?”
“首先,要是有人跑来给你什么东西,千万别拿。看起来是友好的表示,但背后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动机。”
“我不明白。”
“比如说,一个你不认识的家伙突然跑来和你聊天,他看起来挺友好,还可能给你几块糖或一包烟。如果你收下了,你就欠了他的,但欠的不仅仅是烟或糖。你欠他的是人情,一种私情,比如说‘性’。或者,两个你并不太熟的家伙跑来找你,让你和他们一起溜出去抽大麻,等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就无法控制自己了。”
斯蒂尔的眼睛睁得老大。
“其次,要远离人群。甚至在离警卫室20英尺远的地方,他们只要把你围起来就可能下手。”
亚伦想起了那两个让比利花50美元买保险的看守。“还有……如果有人把你扯进一场毫无意义、毫无理由的打斗,然后有人出面说能为你提供保护,你就叫他滚蛋。那是他在设计坑你。要想得到保护,你就得用性行为来报答。到了监狱你就会知道更多,什么该做,什么绝对不能做。”
斯蒂尔裹着毛巾走出浴室笑着说:“我的保护在这儿。”弯身从肥皂盒底下抽出一把蓝色的牙刷。
亚伦看到里面藏着一个刮胡子刀片,吓了一跳,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坐牢时做的铁棍。那是他的武器。
斯蒂尔脸上露出的狂笑,说明他觉得自己一定用得着它。他用舌-头-舔-了-舔-刀片,转身离开前目不转睛地望着亚伦,眼中充满了期待。
亚伦困惑地想:是什么把一个人变成这样?冲到背上的热水令他感到一丝温暖。斯蒂尔刚才还是个戏水的男孩,可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冷酷的杀手。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斯蒂尔会被视为反社会者。
亚伦皱起了眉头。从戴维、丹尼或“分裂的比利”转换成里根,他在别人眼中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如果斯蒂尔……
亚伦不再想下去。斯蒂尔确实不正常,但他绝对不是个多重人格症患者。
吃过早饭,那些精神恍惚和性格内向的人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着,其他人则坐在活动室的角落里。几个看守围坐在大厅中央的桌子旁,吹嘘他们昨晚喝了多少酒、玩了几个妓-女。在胖子和秃子弗利克巡逻A病房大厅时,一个重病患者突然倒在墙角下,吃下的早饭吐了一地。
主管罗斯利让看守到病房里把接受专项治疗的患者集中起来。
斯蒂尔反戴着蓝色棒球帽,双脚搭在桌子上,正在翻看一本旧杂志。他嘴里嚼着口香糖,肚子上面放了一个手提收音机,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线。
住在45号病房的那个留着胡子的艺术家梅森在和另一位患者下跳棋。
亚伦玩着单人纸牌游戏,刚才又输了第五盘。
巨人盖柏躺在地上,一个比斯蒂尔还瘦小的孩子坐在一张摇摇摆摆的椅子里,椅子则压在盖柏的胸口上。盖柏把他顶起,然后又放下,把他当成了哑铃,但他好像有点眩晕。
“让理查德下来吧,”斯蒂尔说,“他快受不住了。”
盖柏慢慢地放低椅子,理查德赶紧跳下来,一言不发地跑到斯蒂尔身边喘了几口气。
斯蒂尔说:“顺便帮我拿杯咖啡。”似乎是在回答理查德一个没问出口的问题。
理查德笑着跑出活动室。
亚伦看到这种心灵感应式的沟通方法,皱起眉头问:“他想干吗?”
“想喝饮料呗。”
“你怎么知道?他又没说。”
“不说我也知道,”斯蒂尔笑着说,“理查德怕-羞-、内向,又不自信,他怕别人讨厌,不理他。你能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他要干什么,不过我有时候还是尽量想法让他开口说话。”
“我注意到了。”亚伦说。
“理查德在帮盖柏锻炼,所以我要犒劳他。他需要和人互动。”
“你就像哥哥一样照顾他。不过,你觉得这样对他有好处吗?不久你就要转到其他监狱去了。”
“我知道,”斯蒂尔伤心地低下头,“我会想念这个小家伙的。等我走了,希望你能照顾他。比利,他好像挺喜欢你的……别让别人欺负他。”
“我会的。”亚伦说,开始玩第六盘单人纸牌游戏。
理查德令亚伦想起了安静、内向的玛丽。他还记得自己如何帮她开口说话以摆脱抑郁症的困扰。他多么希望她现在能来看他,但是利玛离阿森斯市那么远,她得换几次车,用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来到这里。他知道如果自己要求,她一定会来的,但他不想让她那么辛苦。
他把在卧铺下发现的那些信拿出来。他不知道拆信的人是谁,但觉得自己同样有权看她的信。她的字写得很小,仿佛不想让这个龌龊的世界看到。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她是何等内向。
他拿起铅笔和纸写道:“玛丽,我很想你,真希望你能来看我。但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最好不要到这儿来。如果你来了,人们就会知道我是多么在意你。我害怕他们会利用你,还有我妹妹和妈妈来报复我。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刚把信装进信封,就听见胖子在外面大叫:“洛根!比利!凯斯!梅森!斯蒂尔!霍威尔!布拉索!还有布拉德利!到中间来,中午的吃药时间到了!”
一般是普通患者先拿药,然后弗利克再挨个检查精神病和抑郁症患者。亚伦再也无法忍受三氟拉嗪安定片,决定尽快让别人站在光圈下来吃药。他眨了眨眼,退下了……
汤姆发现自己正站在队伍中缓慢地向大厅中央走去,斯蒂尔和理查德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真恨他们给我的这些废物,”斯蒂尔说,“吃了这些药,我的舌-头就会肿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简直无法想事。后来他们给我吃了苯甲托品(Cogentin)才解决了这种药造成的尿频问题。”斯蒂尔指指理查德:“他吃的是那种好的旧安定(Valium),就是那种浅绿色的药片。”
汤姆才明白现在是吃药时间。我才不吃呢!他想离开光圈,却没有成功,因为没人想出来吃那些药。为什么让自己出来?
斯蒂尔和理查德走到中央,站在他身旁。三个人在护士站前排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