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淅淅沥沥,总是下个不停。
撑着油纸伞走在这城中小路上,别有一番感受。
雨滴答滴答的拍在伞面上,就像是一场交响乐团奏响的歌谣。
街道上的积水静静的流淌着,很快就流出了城外。
城中排水设施,如今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
孙杰将手中的伞合上,站在大门前,静静的看着从房檐上滴答下来的雨。
一把油纸伞从前方走来,孙传庭面带忧虑,停在了孙杰面前。
“怎么样了?事情调查的如何了?”孙杰问道。
孙传庭收起伞,回道:“陛下,事情有些变故。”
“变故?什么变故?”孙杰问道。
“那个吴之荣死了!”孙传庭说道。
这句话让孙杰极为吃惊,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死了?怎么死的?”孙杰质问。
吴之荣是极为重要的证人,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就算是上刑,以孙传庭的本事,也不至于将他给弄死啊。
“上吊死的!”孙传庭说道。
孙杰的脸上多了不少疑惑,“上吊?!”
“陛下离去后,臣就对吴之荣进行突击审讯,可这厮的嘴很硬,什么都掏不出来。臣只好将这事放下,调查其他事情。
因为事情尚不清楚,同时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臣打算将吴之荣带回金陵审讯,没想到,走到半路,晚上在一家客栈中落脚时,他就上吊自杀了。”孙传庭一脸沉闷的说道。
好端端的,最重要的证人忽然自杀了,这本就是无能的表现。
他倒不是害怕孙杰责罚,而是担心对这件案件产生负面影响。
“确定是自杀?”孙杰问道。
这种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要是想自杀的话,那就应该早早自杀,为什么非要等到押往金陵时自杀?
这一切也巧合了,巧合到让人不敢相信。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自杀,吴之荣所在的房间,是臣从刑部带来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守着,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飞进去!”孙传庭万分肯定的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不好办了,现在吴之荣死了,这个线索就断了,想要查清楚事情,就要从直读名额那边插手,要是吴之荣是自己自杀,事情也不算太糟,就怕他是被动自杀!”孙杰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如果吴之荣是自己自杀,那就说明,孙传庭带来的人中,没有什么问题。
要真是被动自杀,那不就是说,孙传庭带来的人里面,有手脚不干净的人。
而且,还和浙江这边有所勾连。
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一个小小的明史案,将会牵扯到很多人。
搞不好,将会成为立国之后的第一大案。
地方和中枢有所勾结,这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
“陛下,逮捕吴之荣时,并未对外说明,而是秘密逮捕,现在吴之荣突然暴毙,该以何种方法向外说明?
当朝县令,朝廷命官,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处理不好,会出问题啊。而且,吴之荣还是前明降臣,如今朝廷当中,有不少前明降臣,要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引起祸乱!”
孙传庭脸上的担忧更重了。
一个吴之荣死了也就死了,但是由他牵扯出来的问题,不好解决啊。
如果对外说明,吴之荣是因为贪污腐败被逮捕,后来又害怕追责从而自杀,恐怕没人相信啊。
关键他还是前明遗臣,要是处理不好,会引起很大的影响。
孙传庭现在的身份也很敏感,他毕竟之前在大明那边当过官。
孙杰的眉头紧紧的皱起,脸色也越来越差。
“不对,吴之荣肯定不是自己自杀,这里面有问题!”
孙杰忽然说道。
“陛下何以见得?”孙传庭急忙询问。
“吴之荣是不是自己自杀,已经不重要了,他所能引起来的混乱,才是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恐怕,你担心的那些事,正是那些人希望看到的。
朝政出现混乱,对他们的优势最大,混乱之中,他们才能洗白自己,才能把自己摘出来。到时候,还能借此诋毁朝廷。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啊!”孙杰声音变得低沉。
果然,从古到今传承数千年的官僚系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上下五千年,斑斑青史,其实就是一本阴谋诡计史。
史书中除了吃人,就是吃人。
孙传庭的脸色变得震恐。
这样一来,那就说明,从刑部来的那些办案人员之中,有手脚不干净的人。
可是,看押吴之荣的人,足有五六个,除非把这五六个人都摆平,不然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就把人弄死。
雨淅淅沥沥不断的下着,孙杰眼睛半眯,杀气凛然。
这是对他的挑战,更是官僚体系的死灰复燃。
“通知吏部,让其挑选官吏,前往乌程县补缺,至于对外,就实话实说吧,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孙杰说道。
只要手中有兵,这天下就乱不了。
无非就是看孙杰想怎么处理了,要是想用正常手段,那就让孙传庭慢慢调查。
如果想用激进手段,直接把刀子抽出来,以雷霆手段清查。
不过,目前孙杰还不想用雷霆手段。
先看看事情的走向再说,要真不行,就抽刀子干。
浙江也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西湖上,斑斑点点,像一副古画。
这硕大的西湖,扔进去几个人,根本没人能看出来。
一艘游船行至湖水中央,一个男人从船舱中走出,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四周。
见湖上无其他船只后,几个壮实的汉子,把两个大水泥柱子艰难的搬了出来,一把扔进了湖水中。
“噗通!”
湖水掀起道道涟漪,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当游船走后,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浙江巡抚衙门,崔星河坐在后院的书房中,吃着午饭。
算不上多么丰盛,也就是一些时令小菜和一壶黄酒。
正吃着,一个心腹来到了书房门前,“大人,那两个水泥桩子已经进了西湖,没人知晓!”
“你去安排一下,将办这事的这些人,送到靳海东那里,等出海的时候,一并带着。”崔星河头也没抬的说道。
“得令!”
心腹手下又急匆匆的离开。
从始至终,崔星河都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就仿佛是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吴之荣的死,正是出自崔星河的手笔。
其实,在抓住吴之荣时,崔星河就已经知道了这事。
孙传庭从刑部带来的那些办案人员中,有一个叫做孙晓海的小官。
这人和崔星河媳妇娘家关系很近,两人关系也不错。
孙晓海本来还算正直,后来被崔星河拉下了水,充当崔星河在朝中耳目。
吴之荣和崔星河的关系,孙晓海并不知道。
但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惊动了孙杰,这件事本就不正常。
于是,他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崔星河。
崔星河知道后,让孙晓海找个机会,把吴之荣弄死。
孙杰走后,孙晓海就负责协助孙传庭,把吴之荣往金陵押送。
住在客栈后,孙晓海用重利吸引了两个手下,把吴之荣弄死。
这两个手下事成之后,孙晓海连夜就将他们交给了崔星河从浙江派过来的人手中。
如今,这两个人静静的躺在西湖水底。
靳海东是一个海商,当年是个走私犯。
按照孙杰之前的规定,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最后在崔星河的作保下,摇身一变,成了拥军商人。
崔星河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擦了擦嘴。
那两个刑部人员的死瞒不住,肯定会被人发现。
崔星河也知道,这两人是孙晓海的手下,顺着杆子差,就能查到。
一般来说,事以密成,不管什么事,又或者阴谋诡计,所涉及到的人越少越好。
涉及到的人越多,蛛丝马迹就越多,泄密的风险也就越大。